第24章

那写了预言的白纸也是离奇,有时能在茶馆瞥见一眼,隔日便不见了,有时能在京城大街上一株不显眼的桃花树的枝杈间偶见一眼,有时能从自家面板底下瞧见一角,更离奇的是,凡是看过一眼的白纸哪怕好好保存起来,到了隔日,纸都不见了,仅仅在人们的记忆中留存下几行内容。

有好奇者挑灯夜战,昼夜轮班,死死盯着白纸,可惜到了第二天,白纸依然不翼而飞。

十多日下来京城中只零零散散保留下几份真迹,但是白纸上的内容却是真真切切传遍了大街小巷。

“您老也甭担心啦,这纸儿上不是说了解脱之法吗?纵使灾殃降世,咱不还有小公爷顶着?”德兴茶馆的伙计又端来几盘蒸糕放在茶桌上。

花白胡子老头颤颤巍巍摆摆手,“小公爷是咱们看着长大的,说句不恭敬的话,咱是真的把小公爷当自己的孩子看,你舍得把小公爷供出去?”老人眼中噙了泪水。

卖烧饼的大伯叹口气,“谁说不是呢。”

邻桌一长衫文客看过来,放下手中茶盏道:“小公爷平日里调皮了些,说不准是旁人故意戏弄的。”

张开明撇撇嘴,“这纸上又没说把小公爷供出去。”

周围众人登时向他瞪过眼去。

“不是!您且看看,这只是说了有神明降世,托梦……”窗外又一声惊雷,众人齐齐皱眉向外看去。

“这雨何时才能停啊?”

“猜不准,现下日头是要落山了吧?”

偌大的京城被天上的洪水浇灌,纵横的大街被清洗得一尘不染,街上除了雨水与落叶,几乎不见活物。

夏府大门的黄金牌匾被雨水冲洗得油金发亮,牌身由整块足金切成,外檐镶黄花梨木,其字为青临山人的真迹。牌匾端庄威严地悬于高耸的门檐之上,若不是匾额正中写着“金陵板鸭”四字,人们恨不得冲这仿若“正大光明”的牌匾跪拜下去。

“不必,就是现在。”祝久辞拉开人形挡雨器萧岑,“从方才小雨站到现在了,你也不嫌累。”

萧岑抖抖衣袖,水珠顺着光滑的绸缎滑下去,有几颗在半路便融进了衣袖,氤氲出一团浓色。

他学着祝久辞道:“从十多天前夜夜躺在这小亭看天,你也不嫌累。”

祝久辞转身下了水亭踏进游廊,“走了。”

“诶!小公爷!大暴雨的您去哪儿啊?我说笑的!躺着就躺着,墨胖儿又不收您钱!”

姜城子拉住萧岑,“甭管了,小公爷自有分寸。”

暴雨冲刷着红坊玲珑阁,飞檐挂着的琉璃灯下水珠汇成了长柱,直直从二三层扎根到地面。

梁昭歌仿佛听不见窗外暴雨倾颓,他静静站立在挂画前,盯着笔墨出神。

上边是山,下边是水。

指尖停在挂轴上空迟迟没有落下,他呼出一口气还是收了手,转过身走到几案旁,紫檀香炉与翡翠青玉雕花小扇之间放着一张纸。

他双手轻拿起宣纸,一转身半倚在几案上,伴着雨声念起来:

“辛丑年庚辰月,仰观天地,朔望混乱,天降红雨,诸神迷识。星悬玉李,百废待兴。京城有祈,天降神仙,是为造福京城内外,洪福转世,福运满盈。闻仙乐者,福荫子孙,灾祸消散。仙人垂怜,低调藏市,托梦祝儿,以示有仙临。”

话音将落,挂画猛烈地晃动起来,挂轴砸在墙壁上哐哐直响,梁昭歌亦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转眼看过去,挂画旁的木窗不知何时开了一点缝隙。

梁昭歌皱眉,“不是锁上了?”

他踩着西域软毯走过去,伸手轻轻推开雕花木窗,暴雨登时将纤长的手与细弱的手腕打湿,雨珠顺着指尖滴下去。

风顺势将木窗向两侧吹开,视野登时明了。

火红的落日刺破乌云,从京城上空劈开数道金光,云层自上空由浓黑转为降紫向下过渡为艳烈的红,雨水倾泻。

火红的雨降落京城。

梁昭歌顺着金红的水雾向下看去,空荡的闹市口长街上,祝久辞撑着一把黑面油纸伞站在一株桃花几乎落尽的桃树下,微微仰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