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聿明捏紧了拳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视死如归般, 走到了她的跟前, 说:“鹿鹿, 我有话要问你!”

——池聿明的脑回路,其实和俞鹿预料的没有多大差别。

白天时,俞鹿扬长而去后,池聿明呆站了半天,开始渐渐察觉出了奇怪的地方——俞鹿和那个叫阿恪的少年有些暧昧的气氛。还有,他说了多次阿恪可能会对她行不轨之事,她都没有害怕和警觉的反应。这多半有两个可能。第一,俞鹿心大到这等程度。第二,她和阿恪本来就关系匪浅,所以,他口中的这些“最坏情况”对俞鹿和阿恪来说根本不是坏事。

池聿明越想,越是细思恐极!

他向来都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疑神疑鬼了一整天,心肝脾肺肾都仿佛被架在了火上烤,一时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一时又觉得不可能,俞鹿不会瞎眼到那个程度,忽略了他,看上了阿恪。煎熬许久,痛定思痛,决定来问个清楚。

否则他今晚肯定睡不着觉了!

俞鹿不动声色,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好整以暇道:“你想问什么?”

“你和那个阿恪究竟是什么关系?”池聿明捏拳,仿佛有些难以启齿,问道:“你们难道是那种关系?!”

俞鹿眼眸睁大,恰到好处地露出了一个“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的惊愕表情,随即轻咳一声,有些闪躲地转开了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副心虚的模样更加印证了池聿明内心猜测。他大叫:“你竟然真的和他好上了?!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俞鹿叹了一声:“好吧,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没错,我是和阿恪在一起了。”

池聿明万分震惊,简直懵了,瞪着直认不讳的俞鹿。

俞鹿趁他懵,继续蒙他:“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知道我从来不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可、可是……”池聿明憋了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爹是不会同意的!”

俞鹿慢悠悠地卷了卷自己的发丝:“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如果我在爱情上完全听我父亲摆布,一开始就不会被他送来昆西了。”

“那你也……”池聿明咬了咬牙,不甘心地说:“你也不该看上那个土包子啊。他哪里配得起你?他哪里比我好?又穷又黑,你图他什么?他对西洋画、音乐剧一窍不通,连跳舞都不会,和你也没有共同话题!你不要被一时的新鲜感蒙蔽了眼睛……”

“你得这样想——如果阿恪生活在我的世界里,精通你说的那些事物,那么他如今存在的吸引我的特质就等于没有了。跟外面追求我的普通公子哥儿有什么区别?反正和他在一起,我特别快乐,特别自由。”俞鹿忽然抬眸,哀怨地看着池聿明:“我以为你作为我的青梅竹马,又是一同留过洋的,应该是最能理解我的知心朋友,难道是我理解错了,你和我那个喜欢棒打鸳鸯的父亲,才是一路人?”

池聿明下意识地否认:“我,我当然不……”

俞鹿截住了他的话头,露出了落寞的笑容:“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和阿恪结婚的。”

池聿明:“……”

俞鹿这话倒是不假。她固然可以反抗一个她不喜欢的未婚夫,但是,反抗之后换来的结果,也最多是在家庭给她划定的范围内,选择另一个合心意的又能给家族带来助益的未婚夫。

古往今来,社会都不看好地位差距过大的婚姻。哪怕是向来支持她的母亲和兄长,也不可能会接受一个没有读过书、没有出过城市的山里少年当她的丈夫,当俞家的女婿。

当然了,这是一般情形。阿恪可不是普通人。

待他与亲父相认,恢复徐恪之的身份,就该反过来,是俞家攀不上他了。

毕竟一个只是有钱,一个是有钱又掌权,差距大着呢。

俞鹿幽幽叹了一口气,黯然神伤地看向了窗外:“所以,我更想珍惜现在的这段有限的美好时光,享受我的爱情。等回到泉州,就没法再见阿恪了。往后,在我了无生趣、只能听从家族安排的余生,恐怕都只能借着在昆西的这段回忆,才能获得一丝慰藉了。”

池聿明:“…………”

俞鹿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他还摇头说她一句不是,或者继续在这里死缠烂打,似乎就是压榨她美好回忆的罪人了。

“我知道这段日子迟早会结束,只想尽可能地延长它而已。池聿明,你来照顾我是好心,我十分感谢,不过这势必会引起我家里人对昆西的注意,最后很可能会导致我和阿恪提早被拆开。”俞鹿恳切地看着他:“你也不忍心拆散我们、让我和他的相处时间减少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