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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忽然被拖回了那个雷雨交加的阴天,那个曾经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少年一身狼狈地站在面前看他,表情似哭似笑,眼底的光芒连同那些斑驳的血迹一并被大雨冲刷扑灭,混入满地泥浆。

那时候叶常钰说了什么?

程朔茫茫地想。

啊。

他说:“我不要你的榛子酥了。”

程朔想不起那时的自己是怎样的表情,又是怎样的心情,是觉得天旋地转,还是觉得天崩地裂,他站在那,在那一瞬间,那一刹那,面前的所有事物,心里的所有认知,连同那些自欺欺人、正邪是非,都如同荒唐大梦般在他面前被一把利刃迎面劈开。

他曾经相信,毫无疑问地相信自己足够冷静,足够理智,足够明白天下千万大道他走的是哪一条,也足够清楚那乌砚山上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暴雪覆盖了残花,再没有出头的时候。

可他忘了,待到来年春风吹拂杨柳岸,白雪融为春水,一切都不会消失,一切都还在那里。那些隔着镜子的对视,带着恋慕的依偎,呢喃的爱语和炙热的亲吻,都像是长满尖刺的藤蔓般沿着他的心脏盘旋而上,流下鲜血淋漓的伤口,告诉他。

——一切都还在那里。

程朔回到了长空门,没人看出他有哪里不对,他依旧是温文尔雅的大师兄,是仙门百家的典范,还是歼灭魔教的英雄,他行走到每一处,都有人献上仰慕,像是一次又一次把那千疮百孔的少年捧到他的眼前,然后酣畅淋漓得再捅上一刀。

这没有错,这有什么错。

大道如此,正邪从来两立。

……不过是自己错了,才会觉得刺眼。

他清点完了门内的伤亡情况,带着记录好的册子来到师尊的面前撩袍跪下,面色不变地递上。他听着师尊翻阅的声音,视线停留在椅子下一块似乎有些开裂的青石板上,脑中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在不着边地想着什么。

他听到师尊赞他功勋,夸他灵敏,而他看着那曾经夜夜徘徊在梦中,恍若冰雕玉琢的人,却是觉得满心满眼的荒谬。

忽地,师尊冰凉的手指摸了摸他的眼角,他看到师尊难得惊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