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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一边撬开了啤酒瓶盖,顿了顿,又补充:“不过我现在发现,老话说‘相由心生’,是有道理的。你是真老实。”毛林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也给我倒了一杯,我从前没喝过,但我想喝,就接过来跟毛林碰了一杯。

确实是苦的。我回忆起吕新尧的吻了,我偷来的一个吻。我记得小吴说,那天我哥还被灌了白的,所以舌头上留着一阵辣,苦就要加倍。

我问毛林,我们以后怎么办。

毛林闷了一口酒,啤酒倒在透明的玻璃杯里,金黄色,灿灿地晃动,就像摇动的黄金,在杯子里晃,在毛林的眼睛里晃。

许久,他放下杯子,向我保证说,他将来一定会东山再起,干出一番大事业。有人举报又怎么样?那些有缘人还是信他的,他们还叫他“活菩萨”呢,菩萨怎么可能倒下呢?怎么会失败呢?这是前所未有、未来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毛林说他一定不会忘了我,到时候我们一起吃香喝辣逛窑子。

但是他骗我了。

第31章 眼看他楼塌了

路边的水果摊过了十点,卖的水果开始打折。毛林经过的时候说要买一些回去,他挑了两斤砂糖桔,又转头问我想吃什么。

我对他说,梨。

毛林不知想到了什么,先是一怔,然后弯起嘴说:“梨好啊,梨,我也喜欢吃。”扯了个袋子就要挑。

梨有酥梨、贡梨、雪梨、香梨,酥梨个儿最大,也最便宜,香梨一颗颗小巧玲珑,也最贵。毛林先走到酥梨前面,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又看贡梨和雪梨,仍然摇头,他说这两种梨长得不好看。最后毛林买了两斤香梨。

毛林拎着两斤砂糖桔和两斤香梨,边走边教我:“酥梨个儿大,但是核也大,不合算,只有香梨长得最漂亮,还能连皮吃,咱们要买就买最好的。”

我喝了啤酒有些头晕,毛林说我上脸了,就跟袋子里的香梨一样,冒红。然后他又像演讲一样告诉我,像我这种容易上脸的要少喝酒。我们两个一起回到筒子楼里,接近十一点,走廊上有的门还是敞开的,里面传出搓麻将的声音。

又碰见汪春绿。这次她没有抱木盆,开了门就站在门口,动也不动地看着毛林。毛林望她一眼,然后从袋子里抓出几个砂糖桔,又抓出一颗香梨,塞到汪春绿手里,接着才进了屋。

酒劲迟迟地上来了,我觉得头痛,不想洗澡也不想脱衣服,只脱了鞋就躺到床上去。也没睡着,只是睁着眼睛看着上铺的床板,眼睛一阵阵地花,开始浮现乱七八糟的、暧昧的景象。

叩,叩,叩。——敲门的声音,毛林走过去开门,放了一个人进来,接着门又关上。我先是听见跌撞的脚步声,像有两条影子你踩我、我踩你,不分你我地踩在一起。然后是推搡,我侧过脸,看见了一条乏力的背影,正是汪春绿。她和毛林搂抱在一起,搡了一阵又分开,两条胳膊高举过头顶,毛线衣往上拽,从胳膊上脱了下来。

毛林把脸埋进汪春绿的胸口,把她压倒在床上,忙碌地活动起来。我朦朦胧胧地看见两条细瘦的腿挂在毛林的肩膀上,一颠、一颠,急匆匆地。承担了两个人的床板也就被挤得“吱嘎吱嘎”,有节奏地伴随着汪春绿,一声声呻吟着。

我怔怔地看着,脑子里是空的,眼皮被“吱嘎”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挤,不知挤了多少下,终于闭上了。

喝了酒,获得一夜昏沉沉的梦,从一个梦里跌进另一个梦。又梦到金子,张不渝的声音说,城里遍地都是金子,要睁大眼睛找,但不要被晃花眼……然后是毛林的声音,发财啦,卖肾啦,喝西北风啦,找女人啦……走马观花,乱花又渐欲迷人眼。

我在梦里听见有人在叫我,孟梨,孟梨……很着急似的。我听清楚了,是吕新尧的声音。但是我不理他,一声不吭地听着。心里想:我喜欢你喊我的名字,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一直喊,使劲喊,拼命喊,喊到喉咙失声,喊到你永远也忘不了我。

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是阴的,好似不是白天,而是从昨天夜里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天黑。毛林的床上只剩一床皱巴巴的被子,既没有毛林,也没有汪春绿。一夜的男欢女爱,到最后就剩这么一床被子,谁也不记挂谁了。

毛林花了一个晚上,戒掉了两个人。

我当时只觉得心跳得有点离奇,却也没有发觉什么,直到从浴室回来,才彻底醒了。这时,我看见毛林上铺的东西不见了,那里原本放着他的皮包和旅行袋。柜子里,他常穿的几件衣服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昨晚买的砂糖桔和香梨还在。毛林扔下我,独自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