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目光顺着细弱枝茎向下看去,暗涛涌动,宛如黑海,细密浓黑的根茎竟然占满大半个箱子,遒劲枝杈,盘根错节,蛮雄有力,不知是怎样可怕的生命力才能生得这般叱咤桀骜。如此一株仙草生于树林,只怕周遭方圆十里之处无有植根能与之相争生息。

浓郁的梅香以滔天之势席卷整个屋宇,不留分毫余地,亦不给任何喘息之机。雪山脚下万物尽是苍白的辽阔大地上,忽然从地底攀出一道梅花丛,枝杈如魔爪一般攀剥而来,裹挟无辜身体卷入层层暗涌的梅花香,摄人心魂,任凭挣扎。

“这……是?”梁昭歌怔愣,眼眸颤动。

他垂首看着箱中一抹白花,极努力藏起神色,可衣袖下紧紧攥住的手暴露了他内心不安。

祝久辞探身摸摸美人脑袋,往常总是梁昭歌这般安慰他,如今终于换过来。

“昭歌可高兴?”祝久辞笑眯眯问他。

梁昭歌慌忙转过身,不敢让那人探知自己神情。

于任何人而言,性命得救无疑为天下极致狂喜,天下苍生千千万万,能有多少人这般好运,在生命岌岌可危命悬一线时,一弯藤蔓落下,生命就此延续。

可是狂喜之后,半生年华酸甜苦辣顿时涌上心头,曾经受过的伤害、熬过的苦难亦攀附而来,一时挣扎于狂喜的天上,一时又掉落深渊,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得在黑暗中一遍遍叩问,你何德何能有此福报!

生怕,德不配位。

祝久辞望着美人背影叹气,他心中的滔天情绪定然难以想象。毕竟自己都因一封信而激动得嚎啕大哭,更何况梁昭歌本人了。

可转而又想,如今梁昭歌竟能敛下一切喜悲,只默默转身,当真不知心底如何坚忍。祝久辞突然感到一阵酸涩,当真不甘!明明是天之骄子化境之神,却为何跌落凡间俗尘,平白染一身污泥,如今却还要为人人皆有的寿命而狂喜。

似是那株仙草,一抹白花极尽尊贵,却生于堪堪易折的纤枝,微风都能将他拂倒。可若是向下探望,苍茫大地遮住纵横交错的根茎,原来比谁都渴望生命,只要给予一线希望,便能顽强地活下去,哪怕苟延残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