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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时联系不到人家,刚出生的婴儿嗷嗷待哺,他和妈妈怎样也不能坐视不管。只能买了奶粉,替换着喂养他,照料他。阿遥从小就乖得不得了,不爱哭闹,觉也睡得好,喂什么吃、谁来抱都全不在意,我妈妈越来越喜欢他,经常抱着他给他念诗。等父亲真的联络到人家的时候,连他自己也舍不得了。一口一口奶粉喂大的外孙,还没会叫爸爸妈妈,先学会了喊姥姥姥爷。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想把阿遥送走了。”

“阿遥识字早,长得漂亮,又非常安静,在同龄小孩子里显得很与众不同。我越不管他,越冷落他,我父母反而越疼爱他,只是经常对他数落我们这对不负责的亲生爹妈。每到这时阿遥就只听着,半句话也不说。过后会偷偷来我房间,塞给我一枚饼干,或者他折的折纸,然后又一言不发地离开。”

“再后来,我好像渐渐把忽略他当成了一种习惯,或是寄人篱下、赖以生存的手段。阿遥爸爸成了我全部的精神寄托,像一个梦,我知道我应该醒,但我似乎再也醒不过来。”

“阿遥爸爸是连遗体都找不回来的人,他的公墓里只有衣服烧成的灰。这枚胸针是第一次见面他送我的,他说我在信件里时常很忧郁,就送我一枚太阳,愿我被照耀与温暖,笑口常开。很多年以后,我想起他当时的笑容,也还是觉得我的人生不只有悲苦,我被太阳照耀过的,然后他就一直在那儿,哪怕是假的,我在幻觉里也依然感到很幸福。”

司君遥端了一盏茶,递给周念,她润了喑哑的喉咙,眼泪滴在茶杯里。

任舟摘了胸针,摩挲了几下,塞回周念手里:“阿姨,不然你还是留着吧,带走了我心里会不好受。”

周念折了他的指节替他握回去,“阿舟,许多事,我知道得太晚了,明白得也太晚了。可能今生永远也弥补不了我亏欠给阿遥的一切。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遥。小杨大夫给我传过一张照片,你叼着草莓窝在他怀里,他在看你。我从来没见过阿遥那么放松那么和煦的笑。那时候我想,可能别的都不重要了,我本来就什么也没做过,阿遥是一个人长大的,而现在,我需要做的只是放他去找他的太阳。”

周念抬眼,望向司君遥,他的面容依然很平静,搁在膝上的手却细微地颤抖着,触上周念的目光,就把手指攥紧,就像他小时候经常做的那样。

“我不请求你们原谅了,连你们今天能回来,我也没想到。东西送到你手上了,故事也终于讲完了。以后,你们好好地爱彼此就够了,我和爸爸只有这一个期望。”

任舟捏着那枚胸针,忽然坐直了,郑重其事地对周念说:“阿姨,你以后会好好待他吗?”

周念愣住,噙着泪,忙不迭地点头。

任舟倾身将她抱在怀里,“那我不只爱他,也要爱你。然后你跟我一起爱他,好不好?他非常非常非常需要别人爱他,不只要行动,还要每天都说,这样他才相信。我们就让他相信,好不好?”

司君遥站起身摘掉了眼镜,院落里的春光暖莹莹地铺在地上,漫过他的足尖。

“好…”他听见背后周念的哽咽,像多年未结的心愿尘埃落定,他在无限光华里仰起头,轻轻闭上了眼。

第53章 日光里

蹭了周念一顿冬笋烧肉和芙蓉鱼片,司君遥看了看任舟仓鼠囤粮一般的腮帮子,说要不明天再回吧,任舟马上把嘴角的米粒也推进去嚼了,拍着他大腿狂点头。

周念讲完故事又哭了一通,做完午饭已经满脸倦意,却还强打精神要为任舟备桌再丰盛些的晚饭。司君遥说不急,安顿她睡了个偏迟的午觉来养神,自己领着被嗝儿拱得肩膀一耸一耸的任舟出门遛弯。

“原以为你比较喜欢北方菜,平时为了迁就我才总外卖些大煮干丝、清蒸狮子头之类。结果两次来家里,骨碟恨不得都敲碎啃了,不像装样子。”

任舟摆摆手,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抻了个长嗝儿,才终于说得出话:“我也这么以为的,烤串和锅包肉多好吃啊,我感觉自己能吃一辈子。可是你家周女士做的菜,总有种怎么说呢,就很小时候的味道,好像一下子回到六七岁的时候,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溜进厨房,够着灶台偷吓肉或者年糕吃。”

“看来是要多学学,往后色衰爱弛,还能用一手好菜留住你的心。”

任舟知道他在开酸溜溜的玩笑,但也愿意顺着哄:“哟哟哟,司老师又不自信了啊。我这心还用留?早剁成八百瓣埋入你周身大穴和奇经八脉里了,我这胸你打开瞧瞧,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