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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吗?司君遥并不觉得。后来他想,虽然边丰羽吊了他整整两年,几乎摧毁了他的精神领域。但两年里,边丰羽也并没有一味索取,无论是否出于真心,抛开那些软性暧昧不谈,他实实在在地给过自己一些美好的感受,被理解,被倾听,被关注,这些他从周念那里获取不到的东西。

他不想为边丰羽找借口,他只是需要一个说法来劝慰自己。所以他对自己说,边丰羽只是没有选择他,而他对边丰羽也不是真的喜欢。他们在纠缠中,各自付出,也各自有所损失。不应该再去计较谁多谁少。

对边丰羽尚且如此,那么对任舟,他更加不是卑微。他只是单方面地爱着一个不会爱他的人,那个人需要他的陪伴,而他也需要在任舟身边感知自己苏醒的心跳,任舟让自己的世界变得鲜活,透出光亮,他已经为自己做了很多。所以,一点关心,也就不算什么。

时间停在凌晨三点,杨奕习惯了他在某句话结尾后就退出谈天,应该已经打开勿扰模式,睡着了。司君遥捧着手机,在微弱的光线里,望了一会儿任舟安静的睡颜。

他在对话框中敲过一行字:“我愿意陪他长大,给他许多爱与晴朗;也甘愿他在某天远走,与我天各一方,从此单方面相忘。”

后半夜雪渐渐停了,风也隐匿了音迹,任舟睡得很好,在梦里还把那个叫边丰羽的王八犊子一顿胖揍,虽然他连人家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但揍火柴人一样解气。揍到火柴人胳膊腿都组装不起来的时候,他听见闹铃响,起床气涌上来,凝在眉心。

火柴人被铃声吓一激灵,散着胳膊腿消失得无影无踪。微亮的熹光中,任舟似乎感到有一片树木或是潮汐近在咫尺,被晨曦晒得清新温暖。他贴过去,抱了满满一怀。铃声中断了,他张张嘴,衔到了青嫩的枝桠,甘甜中有草木的清苦,他吮得欢实,逐渐舒展了眉头。

忽然更刺耳的响铃炸起,朝他鼓膜重击,他猛一睁眼,怀里没有树木或者潮汐,而是满满一抱的司君遥,嘴边也不是什么枝桠,而是司君遥的锁骨,被他吮得发红,还挂着晶亮的口水。他腾地跳起来,像一朵加速爆炸的蘑菇云。

“你的腿。”司君遥也腾起来,想伸手扶他,他却砰地把自己向后甩在墙面上,以一个金鸡独立的姿势,磕磕巴巴招呼了一句:“早、早安…”

司君遥收回手,戴上了眼镜,又拢好半开的衣领。方才那种引人犯罪的气息瞬间被抹掉了大半,只余下偏过头落在被面的眼神,还躲闪着不好意思。任舟拐着腿倒腾回床前,拾起床头的手机,把响铃按掉。又拐着腿往后蹭了几步,挠挠脑袋,憋出来个“我先去洗漱”,等到司君遥回了句“好”,就赶紧加速摆臂,划出了主卧。

虽然这个场景曾经出现在任舟的幻想中,但那是好几年后的事儿了。彼时他已经通过不明渠道事业有成,人变得成熟又帅气,他会在万朵鲜花的簇拥下向司君遥表白,司君遥十分感动并且没有拒绝,当晚他们共度春宵,第二天一早他会抱着疲倦却餍足的司君遥醒来,然后献上热烈的早安吻。

然而现实是,他以平民身份,痛骂了司君遥遇到的渣男,跟他同床共枕一夜睡得太死,忘了应该偷偷醒来占点便宜。清早又把伤腿架在人家胯骨轴上,并且啃了他一锁骨窝口水。现在躲在卫生间,一边悲愤刷牙,一边硬得爆炸。

现实真他娘的很不美好。

他支楞着不要脸的欲望,在卫生间里转悠了半天才冷静出个人模样,出来的时候,司君遥把面都煮好了,只等他上桌。

他刚坐过去,司君遥就很自然地提了一下他的裤脚,“怎么样了?疼得还那么厉害吗?”

任舟一哆嗦,往后滑了半米,紧张兮兮地婉拒:“不太疼了,就是走路有点吃不上劲。我刚自己看了,紫了一大块,一会儿去店里喷点儿云南白药,今晚上再热敷一下就没什么事儿了。”

司君遥直起腰,把荷包蛋推到他手边:“嗯,你一会儿出门慢点走,外面地滑。”

“你也是,别开车了,打个车去吧。”

“好。”

一顿饭相顾无言吃完,任舟礼貌与馋并存地连糖醋蛋的汤汁也都给抿得干干净净,并从善如流地听从了司君遥他来洗碗的建议,踮着步子出了门。

原来世界上真有一夜银装素裹这件事,没见过世面的任舟在踏出单元门的一刻,发出了哇塞的感慨。放眼望去,天地净白。连光秃的树枝也趁风停,披了寸厚的雪衣,如玉似绒地盛放着。

没人跟他打雪仗,他就自己抓了一掌雪,一路紧实地抟,到了云生网咖门口,满捧雪花已经变成滚圆的一团,他搁在台阶一角,磕掉鞋底的雪进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