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第 192 章

见萧遥回来,郑太太上前,“萧女士,你好。”

萧遥含笑点点头,“郑太太你好,不知找我有何事?”

郑太太显然是想找萧遥做长谈打算的,见萧遥没有把自己迎进去,而是站在外面说,便道,“我有些话与你说,在这里不甚方便。”

萧遥道,“有什么,就在这里说罢。”她并不是什么客人都会招待的。

萧太太比她大一辈,算来属于这个身体的长辈,她都不曾给面子,如何会给只比她大两岁,所做之事叫人起不了半点尊重之心的郑太太?

郑太太气结,刚想讽刺两句,见萧遥眸光淡淡的,想起她在文坛上以笔与人论战,从来不输,口舌十分了得,自己绝对逃不了好,便道,“萧女士,我与郑先生从前很对不住你,这点我们不否认,对此我们亦很抱歉。可是你因此事也拿到了补偿,所以我们之间,是不是所有恩怨都一笔勾销了?”

萧遥道,“原本,我是不打算一笔勾销的,毕竟我无辜被欺辱。若非我自己争气,我于你们、于历史长河,不过是一个被污名化的无名小卒,我不该承受这个。”说到这里扭头看向街上的人潮。

这条街道上,来去匆匆的大部分是华国的底层,他们大多数短褂赤脚,即便看不见,也知道面容悲苦而麻木,而走路悠然,不急不缓,衣衫干净身子笔挺的,则多数是外国人。在这片土地上,外国人看起来比华国人更像主人。

萧遥收回目光看向郑太太:“可是我后来读了书长了见识,也见过我的祖国任人欺凌,谁都可以在这里比我们的国民高人一等,便觉得个人的恩怨,其实十分渺小,不值得我浪费精力去理会。”

郑太太听了这话,脸上露出高兴之色,浑然忘了萧遥连请都不肯请自己进屋的不尊重,“对你的大气,我很感激,也很感动。如今郑先生因你之故,饱受排挤。可否请你出来说几句话,解掉郑先生的困扰?”

萧遥微微一笑,笑容带着讽刺,“郑太太,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并不是什么好朋友?你前阵子,还藏头露尾地嘲讽过我。别与我提什么文坛之争,若你真要提,自当以平常的笔名提,而不是用新名字。”

郑太太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下意识反驳,“那不是我!”

萧遥的目光露出不屑,懒得再提这事,转移话题道,“我愿意既往不咎,但是并不意味着,我愿意帮你们说话。郑先生与郑太太当年面对我时,杀伐果断,好法子一个接一个,难不成连眼前这等难关也闯不过去么?便是闯不过去,也与我无关。”

说完冷淡地点点头,“郑太太,我今日从外头回来,有些乏了,失陪。”

郑太太还待再说什么,见萧遥已然走出不远,便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扬声叫人停下,只得怏怏离开。

出了酒店,她不免悻悻然地想,乡下的果然是乡下的,便是读了书识了字,也不晓得待客。

到家后,郑太太坐在沙发上,寻思着,是否要将萧遥假借何司令之名从郑家骗钱一事说出去,只是略想了想,便弃了这个想法。

那日萧遥在宴会上,已然说过,那笔钱是医药费,她与郑贤当日不曾反驳,过后才反驳,怕是要叫人拿住话柄口诛笔伐一番的。

再说,如今逍遥客在文坛上声名赫赫,加上生得出色,比许多文坛大家还要受欢迎,她只要一提,必然被逍遥客的支持者撰文批评的。如今郑先生职位不稳,多次被打击,要是再闹出这样的事,怕是只得与萧先生一道,被革了职务。

郑太太思来想去,觉得唯有自己比萧遥出名,才能号召更多人偏向自己,而不是萧遥。

想到这里,她陡然来了精神,马上便要落笔开始写。

这些日子她时常被人悄悄地说才貌均远不如萧遥,也不知郑贤为何那么瞎,竟为了她抛弃萧遥,心中又是憋屈又是难受。

此时起了念头,越发觉得此法可行,当下握着笔认真思索起来。

如此这般,憋了三日,她终于来了灵感,运笔飞快,废寝忘食地写了起来。

萧遥回房,将报纸翻了翻,挑了一个人的论点,便提笔回击。

此时的社会上,有人支持她揭露各国在华国犯下的恶行,就有人反对,尤其是亲近各国的势力以及既得利益者。

这些人雇了一群文人,发表文章指责她企图挑起华国与各国的矛盾,认为如今华国与各国和平共处,正是发展各项实业的机会,她如此这般,是弃华国实业不顾,只求自己成名。

对这种人,萧遥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舌战到底。

直到暮色四合,萧遥才终于写完反击的文章,开始收拾东西,打算南下,回魔都与四凤她们汇合。

不想这时,张瑞与伯瑞竟拿了一封聘书过来给她,说是北平大学要聘她去任教。

萧遥从未做过老师,也不知如何做老师,收到这封聘书很是惊讶,惊讶过后便是婉拒,“我19年才启蒙识字,实在没有资格教广大学子,还请两位帮我拒绝了罢。”

张瑞笑道,“你读书时间短,可所学却不少,又有留洋经历,完全有资格任教。你思想之开放,见识之宽泛,很适合给这些未曾留过洋的学子以启发。再说,一开始从讲师做起,便是积累不够也没什么,于任教期间做出些研究,便足矣。”

萧遥听到是讲师,再听到给学生以启发,沉吟片刻,最终点了头。

原本是打算认真写作的,可是看着这片大地上的国民,她总是忍不住想,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尽自己所能多做一些。

张瑞见萧遥同意了,松了口气,对萧遥道,“距开学还有时间,你可好好准备准备。若有什么不懂,只管来问我。”

伯瑞也看向萧遥,“此处房子比魔都便宜许多,或买或租,我在此处都熟悉,你若有需要,只管告诉我。”

萧遥笑道,“既如此,我少不得要尽快找房子了。”

一直住在酒店里不仅不方便,价格还昂贵。

张瑞和伯瑞两人听了,连忙自告奋勇,说明天陪她去找房子。

由于伯瑞对北平十分熟悉,不过两天功夫,萧遥就在北平大学附近找到一个小四合院并租下来。

她一边收拾一边给萧芳几个写信,告知她们,自己要在北平大学任教,不回魔都了。至于她们几个,想来北平便来,她已租下一个四合院,地方是够住的;不想来的话,便留在魔都好好生活。

几天后,萧遥在两个护卫并几个认识的太太们的帮助下搬了家,安顿下来。

她与文坛上诸人的论战到这时,才终于落下帷幕,当然,谁也没能说服谁,但由于萧遥号召力大,帮腔的人多,说理是气势如虹,目前处于胜利状态。

不再论战,萧遥去大学办理了入职手续,又从图书馆借了相关书籍,为即将任教做准备。

没多久,她收到萧芳的回信,说四凤她们三个忙着管理酱菜罐头公司以及开拓业务,短时间内都不会有空到北平来,但几人不放心她,因此让萧芳到北平来陪着她一块住,萧芳寄信之后三天便出发,由开拓京城业务的黄先生并徐小姐送过来,届时直接到萧遥给的地址来,让萧遥不必去接。

萧遥收到这封信大为振奋,从前被封建毒害甚深的四凤三个,都愿意站出来拼事业了,这证明女子受传统思想观念的影响越来越浅。许多女子,都愿意走出家门,进行改变。

放下萧芳的信,萧遥起身出门,通伯瑞太太去挑了一个工人回来帮自己分担家务。

没过几天,萧芳便来到北平,姐妹两相见,自是高兴的。

萧芳笑看着萧遥,“凤姨知道你竟做了大学的老师,可高兴了,差点便要亲自来见你。若非酱菜那儿来了港岛那处的订单,她已然来到这里了。”

萧遥笑着问,“如今酱菜的生意好不好?”

“极好,卖到许多地区去啦。”萧芳笑着说道,“我们家酱菜的牌子,是全华国第一的,不仅有大客户来订购,便是魔都附近的小客户,也爱来批发带回自己的店里卖的。我们家生产酱菜的工厂,又加大了,招了好些无家可归的妇人。”

萧遥听毕,知道家中生意尚可,便让萧芳先去休息,等消息休息好了,便问起大姨太、三姨太并五姨太几个。

问完了,看向萧芳,“你如今是什么打算?”

萧芳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灿烂至极,“我原是不知毕业之后该做什么的,但见你做了老师,便也打算找个小学任教。”

萧遥十分感慨地看着萧芳,非常认真地说道,“这很好。”

萧芳一把握住萧遥的手,

“七妹,谢谢你。被打一顿赶出王家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就完了,以后什么都没了。是你带我来到魔都,来到文明,让我知道,人生还可以是另一个样子的。还有你的书,若不是有你的书,我娘她们,还总想着那位萧先生。你让我们一下子自立起来,让我们即使没了家族支撑,从此也能靠自己活下去。”

萧遥回握住萧芳的手,“我也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让我知道,我做的并非无用功。”

姐妹俩坐下来,说着别后的变化。

萧遥留美回来之后,家里以至忙着做生意,而她很快又北上,只大体知道家人的近况,并不清楚家里几人的心理变化,此时与萧芳谈起,对此的感悟深了许多。

因此除了日常备课之余,萧遥又开始写小说,她以家里包括自己在内五个女人为主角,半写实半虚构,刻画出每一个人在命运转折之时做出的选择,有主动选择的,有被动选择的,有一开始只是惶惶然跟随而没有自己想法的的,在人生的每一次抉择上,她都设置了情节,让人清楚地看到,这五个女人心理的变化乃至因变化而踏出的每一步。

平心而论,萧遥觉得她们家五个女人在离开老家时,许多事是一帆风顺的,但小说不能这般写,因此设置了重重磨难,推动着角色往前走。

她写完了这部8万字的小说后,第一个给萧芳看。

萧芳看完,很是感慨,“这和我们家类似,可是比我们家艰辛许多。我们家自打来到魔都,日子就好起来了。”

当初还担心一万多银圆用不了多久,后来做了酱菜,家里的闲钱就多了起来。

一开始,大家还会细细数钱,感受手里有银圆不用挨饿的幸福感,到得后来,随着卖酱菜赚到的钱越来越多,她们便没有了兴趣再数钱了。她们将视线转向自己该做些什么,该如何修后世,让自己死后能投个好胎,成为人上人。

萧遥笑道,“艺术高于生活,这是理所当然的。”

萧芳翻了翻手中的稿子,一边笑一边点头,半晌忽然叹了口气。

萧遥看向她,“好端端的,怎地叹气了?”

萧芳道,“我在魔都不是一直在读书么?认识了几个知己,平常一起玩一起谈人生理想,那时我们约定,毕业之后,还要像那时那般,永不分开。可是还没等毕业时节来临,就有两个知己被家里叫退学,回去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