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7章 第 987 章

须知,如今安国公和承恩公他们在朝堂上被钱尚书辖制得几乎转不开身,正愁找不到机会做突破呢。

王耀光被陈涉一扯,想起上头的吩咐,勉强压下怒气,冷冷地看向陈海:“今日暂且饶你!”说完招呼人走了。

周悯、柳时几个,这才去看自己的名次,发现三人都在前十,便又去看前三名的策论。

看完破题破得十分惊艳,文采斐然又言之成理的三篇策论,周悯、柳时和方文知道,自己的确不如,因此沉默地跟同年拱拱手,回去了。

王耀光回去后,咬牙切齿:“陈海那穷酸给我等着,我要让他在京城待不下去!”

从考场回来的书童连忙上前说道:“公子何必与以酸儒生气?方才小的从贡院回来,听到许多人赞公子的策论写得精妙绝伦,是当之无愧的会元!”

王耀光顿时高兴起来,笑着问:“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书童捡了些好听的,一字不漏地学给王耀光听了,末了说道喜滋滋地道:“听闻按照往年的惯例,贡院会将前十名的策论刊印出来,在各大书肆出售,公子且等着,明儿一大早,小的便去候着,一定会将那十佳榜文章买回来给公子。”

王耀光笑得合不拢嘴:“你小子够机灵,下去领十两银子。”

他是巨贾之家,跟其他商贾的公子哥儿一起玩,自然可以拿钱砸人,但和官宦人家见面,每次都是被鄙视的份,被说满身铜臭味,不通文脉。

如今,署着他的名字的文章,即将会刊印出来,在整个大熙朝的书肆发售,这得多大的荣耀啊!

只怕从前那些瞧不起他的所谓官宦人家,从此见了他,也只有满脸堆笑的份儿了。

第二日,那十佳榜的文章,果然被印刷出来,在各大书肆发售。

许多举子虽然已经在贡院看过前三的文章,但这种好文章,是需要时时诵读,温故而知新的,因此都买了回来,一边诵读一边品味。

王耀光几人特地去文人们爱聚集的镜湖楼选了个包厢,听不同的举子夸赞自己的文章,并选出佳句品味,高兴得几乎要飞天了。

当看到周悯和柳时一行人,王耀光几个走出包厢,直奔周悯和柳时。

周悯和柳时几个,平日里是举子们最为推崇的那几个,而且是真正有才华之人,他想听他们夸赞自己。

王耀光上前,含笑拱手,然后道:“光拜读过子善兄、柳兄和从文兄的文章,的确很出色。”

周悯、柳时和方文三个听了,自然也会以夸赞。

三人都是满肚子墨水和文采斐然之人,虽然不喜王耀光几个的为人,但对文章,却还是实事求是的夸,夸得王耀光、陈涉和吴森三人飘飘然,深觉找这种有才华之人来夸赞,才是最好的享受。

正当此时,忽然有人高声道:“这会元王耀光的策论,某曾在孙翰林府外见过废稿!”

此言一出,热闹的镜湖楼一下子静了下来。

正飘飘然的王耀光恍惚中好像听人提起自己的名字,他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高声喊道:“是谁在唤光?”

一个老书生高声叫道:“是我唤的你!你这策论的文章,某曾在孙翰林的府外见过废稿,而且在春闱前!某且问你,孙翰林的文章,怎地在你手上?你们又为何提前知道春闱的策论试题?”

陈海听到这里,目光一亮,马上看向王耀光:“一定是他舞弊了,提前知道策论的题目!对,他舞弊,不然不可能写出这么精彩的文章,他的水平我知道,就是寻常!”

镜湖楼除了有很多高中且春风得意的进士,也有许多落榜郁郁不得志的举人,这些举人对舞弊十分敏感,更认为若有舞弊便可以重考,自己还有机会,当下马上纷纷高喊起来:

“王耀光科举舞弊,一定要彻查!所有读书人与我们一起,要个说法!凭什么我等寒窗苦读十年数十年,却被这些舞弊的人抢了名次?这不公平,不公平!”

王耀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目光中露出浓浓的惊慌之色,虽然下一刻他马上收敛了惊色,但一张惨白的脸,还是十分可疑。

陈海见状,再次高喊起来:“王耀光作弊,诸位同年且看看他的惨白的神色!”说完看向陈涉和吴森,“以某对陈涉和吴森的了解,他们二人,定然也参与舞弊了!”

陈涉、吴森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但两人反应很快,高声叫道:“你们含血喷人,那策论,的确我等自己写的!”

喊完这句话,陈涉又大声道:“定是你们落第,心怀嫉妒,所以企图污蔑我等!”

那老书生冷笑一声:“隔三年一个会元,我等若要嫉妒,怎么嫉妒得多来?我观尔等的脸色,分明舞弊无疑了!”又看向其他人,

“所有读书人跟老夫一起,去贡院问问,为何王耀光的策论和孙翰林在春闱前写的一样。孙翰林居然提前知道春闱试题,是否伙同王耀光舞弊!”

历来,举子们对科举舞弊历来是深恶痛绝的,因此老书生高呼之后,所有举子都跟着呐喊,此事转眼间便闹得极大,浩浩荡荡一大群书生直奔贡院,一路走一路高声喊出他们的怀疑,声势十分浩大。

贡院如今主事的,都是钱尚书的人,他们一开始看到书生闹事,第一反应就是厉声呵斥,但见闹事的书生越来越多,就连国子监的都过来了,在大冷的天也冷汗涔涔,知道兜不住,马上去找钱尚书。

钱尚书和王城几个因为一切尘埃落定,正在优哉游哉地品茗。

猝不及防知道这消息,俱都变了脸色。

但问清楚,只是一个老书生言称看到春闱前孙翰林的稿子和王耀光的稿子相似,所有人都不以为然起来。

王城不屑地说道:“口说无凭,问问他们,怎么证明那稿子的确是孙翰林的,又怎么证明,那稿子的确是春闱前孙翰林就做好了的?若他们没有证据,便去拿人。”

贡院的人听了,却还是迟疑:“可是前来闹事的书生很多。”

“多怕什么?”王城道,“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聚众闹事都不能姑息。让京兆尹拿人,挨个审问,看背后是何人指使。”说完看向钱尚书,“大人,此事出现得蹊跷,说不定是安国公他们的阴谋,以属下看,半点面子都不该给。”

钱尚书被影响了品茗的兴趣,心中正不虞,闻言便点头:“不必让京兆尹拿人,任由此事闹大,老夫倒要看看,安国公可还有什么后招,若没有,老夫便让他彻底退出朝堂。”

这话说到最后,语气既森然却又带着几分兴奋。

王城等知道,钱尚书这是生气了,但也因为就将可以将所有碍事的除掉而显得格外兴奋。

当下看向贡院的主事:“怎么?还不知道怎么做么?”

贡院的人听了,马上走了。

此事最终闹得极大,上达天听。

萧遥以皇帝的名义下旨,彻查此事。

钱尚书一派咄咄逼人,一口咬定此事有人故意诬陷,希望皇帝尽快还王耀光三人公道,否则会寒了天下举子的心。

萧遥一边命大理寺卿彻查,一边等待南边的消息传来。

裴昭一直在南方为她办事,而且主要干的,又是和书肆并印刷相关的,认识的书商也多,她自然不会忘了这么个人。

双方的聚焦点很明确。

老书生以及闹事举子一派一口咬定,王耀光的策论,在春闱之前,便由孙翰林写好,由提供的废稿为证。

而钱尚书一派则表示,需要证明那废稿的确是春闱前出现的,而且得证明,的确是出自孙翰林之手。

后一个问题,经过笔迹鉴定,废稿的确系孙翰林所写。

但是孙翰林喊冤,并一口咬定,这是他在放榜当日看到文章,为之惊艳,才一边抄写一边试图修改,看是否能改得更好,在说这些时,他还小捧王耀光,说那篇策论很完美,无须再改。

老书生以废稿显得陈旧为由,驳斥孙翰林放榜日才写的说法。

孙翰林则表示,这时老书生由人指使,故意将废稿做旧诬陷于他。

双方你来我往地辩驳,很快渐渐分出了胜负。

老书生一派无法证明那废稿的确是在春闱之前写的——孙翰林却表示他认为会做旧的人,可以在一个时辰内将一篇新稿子做旧成几日前或者几年前的,以此证明,老书生的确是诬陷他的。

老书生大声喊冤,一再表示,自己没有撒谎,自己说的就是事实。

王城沉声道:“你既然说是事实,得拿出证据才是。”说话时,目光中露出淡淡的轻蔑之意。

老书生被气得浑身发抖,他抬头看向上方,见皇帝是个小娃娃,此刻在太后怀中睡得喷香,知道指望不上,于是转而看向安国公,不住地磕头:“大人啊,小人并不曾撒谎啊,请大人明鉴,为小人做主。”

安国公道:“你且莫慌,此事我们会彻查。”

钱尚书缓缓开口:“证据确凿,安国公还要查什么?莫不是定要包庇此人?”说到这里老脸一沉,道,“难不成,这一切皆是安国公指使?”

萧遥柔声道:“钱尚书慎言。哀家相信,安国公并非那样的人。”

钱尚书抬头看向萧遥,见她容色美丽,雪肤花貌,叫人看着便心生欢喜,便放缓了声音,道:“太后娘娘,你久居深宫,不知人心险恶啊。”

萧遥翻了翻手上那十佳稿子,问道:“这上面的文章的确是王耀光等人在考策论当日所写么?”

“没错,已经确认,也寻来当日的答卷对比确认过。”钱尚书温和地说道,但心里,却不无鄙夷地想,这妙龄太后什么都不懂,安国公和承恩公、建安侯几个,却妄图借她之力打击她,真是做梦。

萧遥微微点头,看向老书生:“你可有证据证明废稿是春闱前写的?”

老书生苦涩地说道:“这废稿看起来便是旧的。而且,是小人亲自捡到的。小人一向想参加春闱,奈何文采不显,故酷爱收集天下的好文章。那日捡到孙翰林的废稿,惊为天人,日日诵读。孰料,春闱放榜之日,那废稿竟和会元的策论一样!”

孙翰林大声喊冤:“你骗人?你这个老匹夫,你且告诉我,是何人指使你这般污蔑于我?”又看向萧遥,“太后娘娘,这老头无缘无故污蔑于臣,请太后为臣做主啊。”

王城开口:“无故污蔑他人,按理应该下大牢,由京兆尹和大理寺卿细审,审出幕后主使者。”

钱尚书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安国公、承恩公和建安侯,随后看向萧遥。

王耀光、陈涉和吴森几人听到这里,知道此战以钱尚书的胜利告终,心中很是得意,脸上露出淡淡的自得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