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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经过这顿打,谭振兴性子豁达不少,哪怕谭振业说汪氏这胎是女儿他也不生气了,仍然坚持每天念书给孩子听,他谭振兴的种,样样都不会比旁人差。

于是,谭盛礼回家又看到了另外副场面。

花草凋零的庭院里,谭振兴坐在石凳上,正仰着头,半眯着眼驾轻就熟的穿针,嘴里念念有词,“针眼小,穿线的时候要微微闭着眼,看……一下就穿过去了……接着,我们就该练针脚了……”

谭盛礼扶额,“他又怎么了?”

日日在家的乞儿回答,“振兴哥在教孩子女工呢!”

谭盛礼:“……”也罢,他高兴就好。

接下来几天,谭盛礼发现自己回家看到的画面都不同,有时谭振兴在缝补衣衫,有时纳鞋垫,有时抱着斧头劈柴,有时挑着水桶来回走,他已经不想问谭振兴怎么了,京里的乞丐尽数离京,户部重新整理京里的户籍,着手扶助弱小的事儿了,国子监的学生们早调查过情况,从旁协助做好登记。

等这事忙完已经到国子监冬试了,几乎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等着冬试题目,据说这次各门全部由谭盛礼出题,不设主考官,各人自行答题,这不变相的默许学生们作弊吗,这是多数人的想法,然而真到冬试,没有学生东瞟西瞄,俱埋着头认真答题,自觉得让围观的人们叹为观止。

国子监真的不同以往了,官家子弟尚且如此勤奋,他们有什么资格偷懒呢?

此时的人们不知会被这群学生激励得勤奋,以致数年后朝廷不得不撤销城里宵禁,缔造夜里车水马龙的热闹场面,眼下只觉得这群学生奋笔疾书的模样格外激荡人心罢了,出去后和旁人聊起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约着明年春试再去国子监参观。

没错,往后国子监四季试允许外边的人进去参观了。

“鱼龙混杂,你不怕招了坏人来把这藏书阁烧了?”藏书阁四楼,薛葵阳坐在窗户边,望着不远处走廊里黑压压的人头问谭盛礼。

后者泡上茶,眺望了眼,“如今京里太平,哪有什么坏人。”

薛葵阳一噎,是啊,衙门挨街清理地痞无赖,风气不能再好,哪儿会有人在国子监作恶呢,薛葵阳的视线落到温和如初的谭盛礼身上,哪怕贵为天下读书人敬重的祭酒,谭盛礼脸上没有任何倨傲,穿着身不起眼的长衫,站在人群里就会被淹没似的……

然而他知道,无论谭盛礼在哪儿都是最受瞩目的,这份气度,再过百年都再难有第二人了。

“真庆幸你来了京城。”要是留在绵州就埋没这身才华了,于国于民都是损失,昔日刘备三顾茅庐或许就是有此担忧吧,做人该如谭盛礼,为师更要如谭盛礼,薛葵阳又说,“能认识你,真的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谭盛礼好笑,“薛兄太抬举我了。”他道,“能认识薛兄是谭某的福气。”

上辈子他常年陪伴皇帝,不曾体会底层百姓的生活,辅佐皇帝颁布的律法造福了一些人,终究不如自己的感受来得深刻,从惠明村到国子监,是他遇到的好人们造就了他的名声而已,若他遇到的都是大奸大恶的人,哪有今天。

谭盛礼告诉薛葵阳他在府城遇到的混混,那些人看似凶残,到底良知未泯,渴望有人拉他们出深渊,只是他凑巧经过罢了。

“也是你心善,他们心存敬畏,只是你要多个心眼,否则真遇着那十恶不赦的人就惨了。”薛葵阳经历过些事,做不到谭盛礼这般相信人,担心谭盛礼多想,又道,“不过你在国子监,整天和学生们打交道,恶人也不会找你。”

谭盛礼沉默不语,薛葵阳愣住,想到什么,惊讶道,“怎么着,你要离京?”

“嗯。”谭盛礼眺望远处房舍,“世道好,想多走走。”

薛葵阳想起谭盛礼收留的乞儿,据说他想跟着京里乞丐们离京去岭南的,后来又打消了这个主意,薛葵阳惊疑,“你要去岭南?”

“不好说。”

薛葵阳沉默了,仰头灌了口茶,“看看大好河山也好。”

走出国子监,薛葵阳心事重重的,没有坐车回府,而是顺着街命小厮推着轮椅往回走,街上的人们都在聊这次冬试,有那没能进去的,问去过的人,“你们这么多人不怕打扰人家考试?”那些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少爷,要是因他们打扰考得不好,事后不得剥了他们的皮啊。

“咱们在考场外站着,又不说话,不会打扰他们的。”穿着麻布长衫的男子说,“祭酒大人放咱们进去是希望咱能涨涨见识,咱这辈子没读过书,不识字,总听人说读书好,读书明理,但除了能做官咱啥也不懂只觉得读书浪费钱,但看他们考试,我觉着人哪,还是得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