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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低着头,也都在默默体会着孟子的这篇著名策论。向小强现在明白了,所谓的《公孙丑章句下》,原来就是那篇有名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篇是为数不多的早年中学学过的圣贤篇章之一,也是《孟子》中流传最广、最深入人心的不朽篇章之一。

“其中的意思,大家应该也都明白……”朱佑榕虔诚地轻声说道,“很小的一座城池,敌优势兵力围攻,但久攻不克……敌军既然能长期围攻,那必定是占了天气、季节、总兵力等先天优势的。这里的‘天时’,完全可以扩大理解,可以是总兵力优势,可以是后勤优势,还可以是资源优势等方面的优势……总之,合称为‘天时’。但是即便有这些优势,这座城仍然很难打下来……原因很简单,守方是凭借着高城深池据险而守,自可以以一当十。所以天时不如地利。

“但是,同样是一座城,甚至比前一座城更大、更高、护城河更深、防守装备更精良、而且城中存粮更多,但是,守城将士却弃城而逃了,或是轻易就投降了……这就不是地利的问题了,而是人的问题了。……归根到底,决定战争胜负的不是天气,不是兵力对比,也不是地形地势,也不是装备……而是人,是使用这一切的人。或者说是人心。人心出了问题,其他的条件再好,无济于事。

“不久前的南京保卫战,清虏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又乘着五十年不遇的长江大雾,志在必得,发动了规模前所未有的南侵,可谓是占尽了天时。但是我大明长江防线固若金汤,我大明守军将是视死如归、众志成城。清虏久攻不下,铩羽而归。要说‘天时不如地利’,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再说远一点。三百年前,我大明为了对付后金建奴、收复全辽,采取了稳打稳扎、修城堡逐步压缩建奴的战略。当时倾国家岁入米粟,沿着辽西走廊修筑了一系列军事堡垒。当时大城小堡遥相呼应,堡堡相连,可谓是高城深池,坚不可摧。尤其是拱卫京师的山海关,还被称作‘天下第一雄关’。

“那时候我大明对后金,无论是总人口、总兵力、经济能力、人员素质、国土面积、粮食产量、工业能力、还是对周边少数民族的影响力,都处于绝对绝对的优势。就算拖持久战、拼经济,假以时日,都能把建奴完全拖垮。……但是痛哉,当时我大明主少臣弱,奸宦当道,吏治腐朽深重。文官贪财,武将怕死,放眼满朝,尽是鼠辈。纵有真心报国者,也很快就在嫉妒排挤中无法立足。

“辽西的那些堡垒,尽管都有着最坚固的城防、最精良的兵甲、最充足的军粮,但里面无论是监军还是主将,在面对建奴进攻的时候,他们心中想的都不是如何杀敌报国,而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前程。因为在他们看来,抵抗毕竟有失败身死的可能,而弃城逃跑无疑是百分之百安全的。我大明的人心,早就都散了……于是,一道错误的总撤退令,无数座辽西堡垒、高城深池,无数的物资、军械、粮草……顷刻间化为灰烬。我大明经营辽西、压缩建奴的战略、多年的巨额投入、苦心经营,尽皆前功尽弃。我大明消灭后金的最好机会,也跟着化为灰烬了。

“那时候,几百建奴骑兵就能追着我几万大明将士,轻松的竟然像打猎一般……当是时,投奔建奴者有之,杀民冒功者有之,售米资敌者有之,贪墨军款者有之,擅杀大将者有之,谗言惑君者有之……到了最后,竟然连拱卫京师的山海关守将都做了汉奸……山海关,天下第一雄关……第一雄关又怎么样?架不住守关的做汉奸啊!

“诸位……说到底,不管是天时也好,地利也好,能让它们真正发挥作用的,只有最后一条——人和。当年我大明对建奴占尽了天时,又占尽了地利。但是我们的人心已经散了。‘人和’这一环我们败了,败得从没有这样惨痛,败得竟然让当年蒙元惨剧在中华重演……所幸的是,我大明退守江南后,痛定思痛,从此后励精图治,逐步稳固下来,后来虽又几次面临清虏南侵,但总归是能够抵挡住了。

“一个世纪前,西方列强的炮舰无差别地来到东亚。他们带来两样东西:通商条约、优良制度。满清、南明、还有日本,各自做出了不同的选择。满清视西洋列强为仇寇,又恨又怕。他们将洋人的通商条约、优良制度统统视为丧权辱国,不得不接受前者,且极端排斥后者。而大明和日本,一个是满清的手下败将,一个是中华文明千百年的学生,心态都比满清谦虚得多,都能够放得下脸面,而将西洋列强视为老师,向人家虚心学习。

“我大明效法英国,主动立宪变法。到了今日,拜民主宪政之优良制度所赐,我大明民智开化、经济发达、工业强盛,已然成为亚洲各国优秀人才移民、政治避难的首选地,已经成了亚洲最文明、最富裕、最令人向往的国度。满清辽阔的疆域、丰富的资源、众多的人口,这些在过去都是我大明无论如何无法抗衡的。但是如今,我们已经将其抵消掉了。不但抵消掉了,我们的优势还在不断增强,长江南北已然是攻守易势了。

“亚圣说得好:域民不以封疆之界。靠着疆界上的铁丝网圈住百姓,不让百姓选择投靠更好的国家政权,这是徒劳的。不让人民用手选择,人民就会用脚选择。像满清这样用机枪和铁丝网,把国家变成一个大监狱,把全体百姓变成囚犯,结果怎么样呢?今晚大家都看到了,那边的百姓宁可九死一生,也要逃出囚笼。人的心禁锢得了一时,禁锢不了永远。

“可以想象,如果我们打过去的话,老百姓会怎么样。清军士兵们会怎么样。清军士兵,也都是老百姓的儿子。如今满清政权已然民心丧尽。不仅‘民’心丧尽,就连他们的八旗子弟、最贴心的自己人,也被他们自己逼得与他们为敌了……

“朕为什么知道今晚有大规模南逃?因为东厂上报给朕,满清最优秀的坦克设计师、也就是多罗贝勒、爱新觉罗·溥恒博士,竟然也在南逃的名单之列……溥恒先生早年留学德国,后又留学英国,先后学习机械设计和坦克车辆等设计。回到北清后,成名之作便是‘巴鲁图’坦克和‘库布’坦克。但是即便如此,因为英国是我大明的传统盟友,溥恒先生的留英身份便一直让他深受政治排挤……

“最近德国同满清翻脸断交之后,溥恒先生的留德身份,更是成为他的灾祸根源……直到最近两个月,为了援救溥恒先生免于进一步迫害,我东厂地下组织和他取得联系,为他安排了这次南逃。……朕刚才接到奏报,溥恒先生已经安然登上江心洲了。从此之后,满清将再无优秀的军工专家了。他们唯一可称得上‘优秀’的军工专家,已经被他们逼得投奔大明了。而自此,我大明又多了一位优秀的坦克设计师。

“打仗就是打人心。同一个民族间打内战,更是打人心。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满清已然是‘亲戚叛之’,而相对于满清来讲,我们大明则是名副其实的‘天下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