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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这外头的良时姑娘,可信嘛?”许净摇头“才刚来,谁都莫信。但亦不必太提防着,她是个聪慧的。”点到为止的道理,玉阑多年也领会了。是日许净早早歇息了,玉阑和良时一齐给她找了得体的衣裳明日穿着。

翌日。若说采选是贵女的正日,那今日便是宫嫔的正日。一时许净很庆幸自己去请安不过半步路的功夫,不像那些离得远的,只怕要早起半个时辰豫备。良时给她选钗环时,拿起一攒珠钗在鬓间比量,许净说:“挑简单些的。”良时俯下身“这是昭容夫人赐您的。奴瞧着样式好,最衬宝林。”许净笑了笑“既是昭容夫人的恩典,就该拿我最宝贵的匣子好生装起来,待节庆仪典时再戴上,以表敬重。”说罢她起身“我自有我的考量,良时姑娘觉得我如此说可妥当?”良时顿时请罪“奴不敢。宝林为主,奴为仆,宝林说的自都是对的。”

长信的此次请安,可谓是剑拔弩张,刀光剑影。三足鼎立的冯德妃、房昭容、胡充仪坐于首,接下去是孔充容、沈婕妤,新封的曲美人、尹才人、李才人与各位宝林依次而坐。宝林无高低,只按家世排位,因此许净坐于倒数第二。几个新人前后给几个主位见礼后,众人着重称赞了曲美人。唯独房昭容只字不提。热热闹闹的聚起来,又呼啦啦的散去。难得人凑的这般全,许净几乎看花了眼,只将几个要紧人物的面孔使劲塞进印象中。

五日后,在玉阑费力费神的探听下,许净终于了解了大概。如今彤史上仍一水的披香殿,可房昭容就是生不出孩子。不,是生不出皇子来。她唯一产下的皇长女在半年前病逝,她萎靡了一阵子,然而即使是这阵子,亦不曾失掉半分恩宠,许净心底由衷佩服这位昭容。唉,就连采选都是再三上谏后的暂时妥协,这其余的潜邸旧人愣是没让这里响起一声儿啼。

许净才想着,良时来告说崔才人来见。她对这位崔才人无甚印象,见面三分情,好一番客套后才互相虚扶着落座。崔氏絮絮叨叨的说了老多,和她抱怨说房昭容太得恩宠,旁人都要旱死了。

何况即便她雨露多,却诞育不了皇子,就该劝谏皇帝多去她人居所,好繁衍后嗣才对。许净几次三番想止住她的话,但无奈这姑娘好像是个话囊,稀稀拉拉的说了小半个时辰,好像一肚子话没地方倾诉,走时还眼泪巴巴的说,旁人都不爱听她讲的这些,唯有姐姐肯听我讲完,多谢姐姐之类的。许净目送她离开,又转眸望向良时,她迅速的垂首,做出往日顺从的模样来,许净得以更加清楚她的来路,不由地发了冷汗。倘或她觉醒的早些,或许陈珂不必离宫,她亦不必留在这吃人之地。

进了五月,不知是谁的劝谏起了效用,皇帝开始传幸新晋册封的贵女。先是曲氏,再是尹氏,待五月几乎溜走,新得封的贵女基本都晋了一阶,只有许净还停留在原地。阿弥陀佛,她不禁又庆幸长信主殿的冯夫人是宅心仁厚的,没有因此瞧她不起,还时常宽慰她,皇帝政务忙得很,总会等到机会。却不知道,有人期待的,自有人不盼,甚至避之如洪水猛兽。待众人再次凑齐时,不再时为哪桩喜事,德妃面含悲意的告诉众人,崔才人病逝了。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可有的人一生来是匆匆,去的时候也安静。一场丧礼过去,又会有几个人记得崔氏活过一场?

许净默不作声的抬头觑了房昭容一眼,她面含哀愁,似乎逝去的是自己的亲眷。

愁人不如愁己。一个不得皇帝青睐的宝林,纵使时而有冯德妃的敲打,可屋里的宫娥却不像从前恭敬。有人已然开始找其余门路,想托关系调去别处。

人往高处走,实在没什么好指责的。且屋里的人走尽了,她反倒是更安心了。先是内侍寻了洞天福地,哭天喊地的说出一堆缘由,许净笑着望着人离去,后不知是哪日良时亦忽然消失,连句正经的告别都没有。只有两个年份浅的宫娥,没有足够的银两,索性认了命,安心留下。

后冯德妃听闻此事,要替她做主,说那些逃的本该当即处置了。可是何必呢?人来这世上一遭,缘来缘散的,本是自然之理。她又拦得住谁?有处置谁的道理?

或许是她太惨了,连皇帝都看不下去。终于在六月的开端,她本该行六礼纳吉的日子里,驾幸长信殿东阁。他来的出乎意料,玉阑不在,两个宫娥忙活的焦头烂额,来奉茶的时候手都是抖的。许净面不改色的接过茶盏,屈膝双手奉上“陛下请用茶。”今上睨她一眼,顺手接过,抿一口便蹙了眉头“这什么茶?”宫娥跪下来,许净亦跪了下去“陛下恕罪,这已是妾这里最好的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