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样貌和这牢里的老鼠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鼻子很长,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直转,贼头贼脑、猥猥琐琐的。然后,他走到杰米的面前站定,一双贼眼就那么将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才拿捏着腔调说:“可是亲爱的,像你这样的甜心,是没人舍得放你出去的。”

“法官只判我五年。”杰米立刻反驳:“我最多也只待五年。”

“可如果你在狱里犯错,又被加罚了呢?”矮个子不慌不忙地含笑问。

“我老老实实的,怎么会犯错?”

“唉,傻孩子。”那矮个子嘲笑着他的天真:“你犯没犯错,不在于你有没有犯错,而在于有没有人说你犯错。假如别人都说你犯错了,那你肯定就是犯错了。所以,别想着出去的事了,假如有人不想让你出去,那么,除非你住进棺材里,闭着眼睛,躺着被抬出去,否则,你一辈子都得待在这儿了。”

“……这世界没天理了吗?”

“唔,反正我活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天理这玩意儿。相信我吧,亲爱的,整天寻思什么天理、公道的,那都是在为难自己。你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该先琢磨琢磨怎么让自己以后的日子过得舒服,好在这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对了,你有钱吗?”

杰米立刻警惕起来:“没钱。”

众所周知,骗子哪怕说得再怎么天花乱坠,最后还是逃不过要钱这一步骤。

但出乎意料,那个矮个子并没有因为他说没钱就立刻翻脸,反而笑得更愉快了一些,只是他眼中不怀好意的意味也更浓了一些:“对你来说,没钱也确实不算什么。”

然后,他不再说话,又重新坐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牢门再次被打开。

这回进来的倒像是个正经人,穿着打扮很体面,领口扎着一个漂亮的领结,头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鼻梁上还架了个金边的眼镜,油头粉面、面带微笑,走进牢房的样子,不像是进牢房,倒像是走上舞台准备表演。

他先将牢里的所有人都看了一遍,看的时候,目光大多是一掠而过,唯独在杰米的脸上停驻了足足好几秒,面上还流露出些许惊讶和赞叹的神色,然后,他才收回视线,客客气气地说起了正题:“各位先生们,我是这所监狱的财务官莱文。在这里,我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要告知大家。头一个坏消息是,由于近来经济不景气,监狱的空间和资源都有限,所以按规定,所有人都要合住在这样条件简陋的大牢房里的。”

没人吭声。

莱文不以为意地继续说:“当然了,法理不外乎人情,规矩是规矩,人总还是要学会多多变通的。所以,另一则好消息是,假如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捐款、支援监狱的建设,那么,作为回报,我们也愿意为他提供一些更好的服务……”

依旧没人吭声。

莱文不慌不忙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开始光明正大地报起了价:“简单给大家举个例子,譬如六人间牢房,只需十先令就能住一晚;四人间牢房,贵一点儿,也只要二十先令一晚,单人间……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杂项,想把手铐脚镣松一松的,只需花上七个先令、洗干净的床单要三先令六便士、毛毯要五先令、水杯只要二十便士,但弄坏了,要赔偿五先令……”

居然还特么的可以这样!

杰米听得目瞪口呆。

可周围人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被压榨的生活。

有钱的就掏钱改善下生活,没钱的继续缩在角落里发霉发臭。

杰米没钱。

但神奇的是,他收到了好几个邀请,委婉点儿的说辞是“要不要和我一起住,朋友”;简单粗暴的说辞就是“哥们,来一起睡吧,都是男人,撅个屁股的事,有什么亏可吃的呀,来吧,来快活啊!”甚至,连财务官莱文都盯着他的嘴唇,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唔,你要不要去我那润一润口?”

不住!不睡!不润!

滚!

尽管好些人向他投以羡慕的目光,仿佛能接收到那些邀请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然而,杰米仍然深觉厌恶,认为宁愿继续住大牢房,不过所谓的好日子,也要守住自己‘贴墙站,不弯腰’的原则和节操。

但到了晚上的时候,蟑螂、老鼠们倾巢而出,窸窸窣窣地在屋里成群结队地跑来跑去,搬运食物残渣,除此以外,其他犯人还打呼噜、放屁、磨牙,时不时就会有一阵刺鼻的臭味几乎能将人熏晕过去,及至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嗅觉和听觉几乎都快被折磨得失灵,唯独触觉还算灵敏,于是,他感觉后背实在有些痒,伸手去抓挠时,竟抓出了一只肥肥大大的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