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被遥遥地传递出去,这都是大白话,底下乡民也大都听得懂的,丰乡阵营那边立刻变得嘈杂起来。

这阵子三新乡老是说被他们占了便宜,搞得他们自己都心虚了,却原来是别人占了他们便宜没占够。

三新乡这边就安静多了,好几个人都不由地去看他们里长。

沈清疏等他们消化一会儿,压了压手示意安静,又厉声道:“所以你们这样闹,是没有道理的,县衙分配的税额,都是认真计算过的,尽量做到了公平公正,绝不会因为你们闹,便降低你们的税额。”

她视线带了点深意地扫过三新乡里长,像是对着乡民,又像是对着他一个人警告道:“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前一次我已经轻轻放过了,倘若还有下一次,我绝不会再轻饶!”

被她凌冽的目光久久注视着,三新乡里长忍不住躬下了腰,掏出帕子擦了擦汗。

看来这知县年龄不大,却很有魄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下午的场面根本没有吓到她,唉,看来这次他只能出血掏腰包了。

此时已近傍晚,沈清疏说完,也不需管剩下的烂摊子,又同丰乡里长温声安慰了几句,便带着衙役们回县衙了。

路上周师爷看她左臂一直垂着,很有些担心,关切道:“大人,您没伤着哪儿吧?回去得赶紧找大夫给您看一看。”

沈清疏心里大致有数,右手搭着肩膀,小心活动着转了两圈,笑道:“无妨,你看,骨头应该没事,只是皮外伤,用不着小题大做,养个几日便好了。”

“虽是这么说,还是得让大夫瞧一瞧才放心,”相处这段时间,周师爷既是把她当上官,同时也是把她当晚辈看待的,见她受伤,口气里不由带了两分责备,“大人,不是我多嘴,您啊,还是太冲动了些。”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当时那场面,怎么能亲身上阵呢,真要出了什么事儿,他可怎么跟林大人交代。

万捕头插话道:“大人,我这儿正好有一瓶上好的伤药,您拿去用吧。”

“不用了,我那里有,”沈清疏笑笑,侧身看衙役们鬓发散乱,脸上青污,难得大方了一回,又对万捕头道:“今日你们也辛苦了,你去户房,给受伤的兄弟们一人支取一百文医药费吧。”

万捕头一愣,摆手拒绝道:“大人,这如何使得,不过挨些拳脚罢了,我们这些浑汉子,皮糙肉厚的,哪里值得什么医药费。”

沈清疏笑道:“你不要替他们推辞,我知道大家做公都不容易,办事是办事,挨打是挨打,只是县衙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不要嫌少。”

“怎敢嫌少,小人替兄弟们谢过大人。”

万捕头只好应了,一百文也不是小数目,他不要其他衙役说不定需要。

沈清疏感慨道:“今日情况紧急,我还要多谢你们替我维持住了局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敢当大人夸赞,”万捕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小人今日真不敢上去,只是看大人您先上了,想着不能让您出事,才跟着一起。小人们烂命一条,大人您是什么尊贵身份,何必要冒险呢?”

“什么烂命好命,都是一条命,”沈清疏纠正他,失笑道:“身先士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只在后面站着,动动嘴皮子,你们又怎么敢冲进去呢。”

必定是在外围做做样子,任双方打得头破血流,人就是这样,无人带领,那便是一盘散沙,有人带领时,懒散的衙役也能起到大作用。

万捕头想了想,恐怕还真的会是这样,不由敬佩道:“大人,您真是一个好官。”

沈清疏摇摇头,不以为意道:“这算什么好官,还差得远呢。”

三新乡的乡民恐怕要骂死她了,平白无故的,就要比往年多交几十斤稻谷。

还是这时代生产力太低,一亩上好的良田,精耕细作,也不过才产稻两石左右,每一口粮食,那都是顶着烈日,汗滴摔成八瓣挣来的,多交给朝廷一斤,家里人就要少吃几口,所以沈清疏虽然不满里长生事,却也能理解三新乡百姓的愤怒。

世祖在位时,曾经也想过研发杂交水稻,但这项研究,技术积累和运气都缺一不可,到他去世也没能成功,现如今都还有个皇家农学院在继续捣鼓。

沈清疏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她从前所学的并不是这个方向,杂交水稻和合成氨技术,那都是一时没影儿的事儿。

好在世祖还推广了红薯这种高产植物,百姓们虽然吃不好,一年辛苦劳作,却也能勉强混个肚饱,比前朝要好太多了。

太阳落山之时,众人终于回到县衙,其他人散去之后,沈清疏往后宅走,才突然想起,她该怎么和林薇止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