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妹,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皇帝扭头对安阳说,灯火下可见她脸色略有苍白。

安阳的伤势到底未愈,之前受伤又流了许多血,半个月的时间远远不足以养好。她之所以会陪着皇帝登楼点灯,除了一开始的阴差阳错之外,也是觉得机会难得。不过现在来都来过了,她也不想自讨苦吃,于是扯了扯身上披风,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临下楼前,安阳又往宫墙外瞧了一眼,因为皇帝还未离开的缘故,宫墙外的人倒是还没散。可安阳一眼扫去,却不见了徐沐身影,心里莫名就有点空。

“皇妹这是在看什么?”今晚皇帝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句。

安阳闻言收回目光,倒不见慌张:“没什么。只是难得有机会与皇兄登楼,临走了想再看一下,下回……也不知还有没有下回了。”

皇帝听罢也没承诺什么,事实上他也不可能年年都带安阳登楼。且不提这样做皇后会不会有怨言,朝中会不会有非议,等安阳成婚之后这本身也不合适。

兄妹俩没再说什么,安阳也不是真留恋这高台风景,说完也就先后下楼去了。

高台之下却比之前登楼时多了不少人,都是刚得了宫灯赏赐的朝臣,早早从宫墙上下来等着谢恩的。这时人人手中都提着盏宫灯,倒将四下照得一派灯火通明。

不过这种事与安阳就没什么关系了,她不关心前朝事,也历来与朝臣没什么联系。说句夸张点的,眼前这些身居高位的大臣们,她恐怕得有一多半不认识,一小半没听过名号。因此在皇帝应付这些朝臣时,她闲极无聊便低头拨弄起手中的宫灯玩。

过了一会儿,皇帝还没与人说完话,安阳却忽然感觉身边有道目光凝视。她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道身影藏在此刻少有的阴影中,吓了她一跳。

安阳下意识后退一步,结果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当即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之所以说险些,是因为安阳即将跌倒的那一瞬间有人扶住了她——一只温暖的手捂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一条手臂拦在了她的腰间,差一点就将她整个人抱了个满怀。

安阳惊魂未定之余又有些羞恼,抬头一看,却对上了一双含着些冷清的熟悉眼眸。

是徐沐,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安阳定定的看着她,有些不解,还有些本能的信赖,让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挣脱开。长公主恍恍惚惚,甚至都没留意到徐沐看向她时,眸中的冷意已经从冰寒彻骨变成了淡淡的冷清。

当然,徐沐也没有占便宜的意思,将安阳扶着站稳后便松了手:“殿下,冒犯了。”

安阳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没有,是我要多谢将军相救。”

徐沐将她的神色变化全都看在了眼里,心中某个猜测已是呼之欲出,可偏偏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再联想到眼前人的身份,让她连开口试探一二都有些迟疑。

只是这一迟疑,倒是再没有机会开口了,因为长公主险些跌倒的事不止徐沐一人瞧见。这时候安阳虽被徐沐扶住,可左近的宫人依旧紧张的围了上来,甚至惊动了刚打发完群臣的皇帝——他一回头就瞧见了与安阳站在一处的徐沐,眸光顿时凌厉了几分。

徐沐行伍出身,战场上几经生死,自然对人的视线敏感警惕。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皇帝的态度变化,再不似下午见面时的欣赏喜爱,反倒似带上了几分防备。

可是,防备她?为什么要防备她呢?

徐沐一时没想明白,却也不敢与皇帝对视,默默垂眸退开了几步。

皇帝倒也没有为难徐沐,事实上他很欣赏这战功赫赫的年轻将军,之所以露出防备也只是作为兄长的本能而已——任谁看到自己精心娇养了十八年的妹妹要被狼崽叼走了,都是这反应。别问他怎么会这样想,他皇妹的态度难道还不明显吗?不明显的话,就看看长公主现在还红着的脸!

明明前不久才与皇后说过,不急着送妹妹出嫁,可转头妹子自己就先动了心……皇帝觉得舍不得,可又不忍心让妹妹失望,自然只能迁怒外人了。

好在皇帝不是什么昏聩之人,忍着糟心开口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都散了吧。”

说完这话,皇帝很快便带着长公主,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只是走得匆忙的皇帝没留意到,原本安阳手中提着的那盏精致宫灯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就在他们身后,徐沐手中正提着一盏宫灯——不是皇帝将她宣召入宫后赐下的,而是刚才扶安阳起身时,不知不觉从对方手中接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