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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夷是陆经渔之子,这个事不仅在军中尽人皆知,就算寻常国民也有不少人知道。虽然年轻人不知陆经渔是什么人,但那些六七十岁的老人还对这位曾经的绝世名将记得很清楚。陆经渔传奇般的战绩,以及后来的不知所踪,更让人对他有谈论的兴趣。梁侍奇就算知道,但听陆明夷亲口说出此事,心里也是忍不住一阵激动,说道:“陆将军,令尊大人在天之灵,定会为你骄傲的。”

他这话实已在溜须拍马了,陆明夷却仍是不动声色,说道:“多谢梁将军。”

他说得很淡,梁侍奇更加钦佩,心想陆明夷年纪轻轻,如此沉稳,真不愧名将之后,真是个大将之才。照他的意思还想再说上几句仰慕的话,陆明夷却已在与许寒川说着什么。两人说得很轻,梁侍奇自不如硬凑到跟前去插话,正有点不自在,这时程迪文带着一匹马走过来道:“陆将军,这匹马你看行不行。”

梁侍奇的部下已已将准备好的马匹带了过来,陆明夷带来的人正见缝插针地歇息,准备换马。程迪文自己也当过军人,对骑术自不外行,给陆明夷挑的这匹马相当神骏。陆明夷一见便赞道:“好马!是卫戍可能出来阻拦么?”

程迪文道:“卫戍都已经打过招呼,都会回避,只是,”他说到儿,犹豫了一下才接道:“大统制府中,尚有金枪班驻守,周锡安将军不甚好说话。”

周锡安是继程敬唐之后为金枪班队长。南武大统制死后,金枪班仍然保留。本来何止是陆明夷,就算许寒川与程迪文自己,都觉得有程敬唐在,说动周锡安不成问题。哪知程迪文去请见周锡安,只旁敲侧击了两句,周锡安便一口回绝,说程司长虽然是旧上司,但自己只是大统制的侍卫,不能干预朝政,还请程公子稍安勿躁,冯大统制定不会加罪于无辜之人。

周锡安这人太忠于大统制了,以至于不论谁是大统制,他就会为大统制效死。听得周锡安这个回答,程迪文大失所望,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惶恐。金枪班人数并不多,现在不过二十几人,但这一队人马个个武艺精强,周锡安也根本不会相信大统制被人冒充这种事,看起来,最大的难关还是金枪班。

陆明夷听他说周锡安不好说话,只是淡淡一笑道:“既然冥顽不灵,那也顾不得了。连周锡安在内,金枪班有二十六人吧?”

程迪文却不知金枪班到底有几人,看了看许寒川,许寒川道:“不错,连他在内,确是二十六人。”

金枪班本来有三十六人,但上一次小王子刺杀,一路摧枯拉朽,有十个金枪班或死或重创。冯德清继位后,因为倚重子先生,金枪班虽然没撤销,也不曾补充,所以仍是二十六人,一直在大统制府吃吃闲饭。陆明夷道:“好的。等一会冲进大统制府,先控制住他们的马厩。金枪班最厉害的还是那个金枪阵,但失了坐骑,威力少说也要打个对折,何况措手不及之下,更难以发挥。”

程迪文本想跟陆明夷说是不是再想想说服周锡安的主意,但听陆明夷的意思,却是快刀斩乱麻,不由分说要消灭金枪班。他犹豫了一下,说道:“陆将军,周锡安将军虽然执拗,却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陆明夷打断了他的话道:“此时已不是通情理之时。程主簿,这件事必须步步都无差错,绝对不可将希望寄托在靠不住的人身上。”

程迪文被他抢白了一句,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陆明夷说的确是如此,心想郑司楚如果碰到这种事,多半亦会做同样的事,但说起来却要宛转得多。当初随毕炜西征,当机立断决定反扑楚都城时,他也是假传了毕炜的命令,但事后马上将前后因果都说明白了,让人自己选择。陆明夷的决断和郑司楚差不多,却比他要强硬得多。换句话说,郑司楚是在与别人同样的高度说话,陆明夷却是一直站在了高处,再和颜悦色,亦是居高临下。

不知为什么,自从第一次见到陆明夷后,总是会拿他与郑司楚相比。郑司楚天纵之才,枪马也是不二之选,但程迪文总觉得他的性格有点过于随和了,少了点霸气。而陆明夷有的,正是郑司楚缺乏的霸气,甚至可以说过于霸气了,再进一步就是刚愎自用。如果说郑司楚是水,那么陆明夷就是火,这两个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对头。这件事如果成功,陆明夷定然一举超越傅雁书,成为北军的主帅了。这样的话,郑司楚的处境定然会越加困难。

司楚,想不到我是亲手把绞索套到了你的脖子上。程迪文暗自苦笑了一下。他虽然不认同南方举兵反叛的做法,可是对郑家父子却抱有同情之心,实在不希望看到他们有一个身首异处的结果。如果是傅雁书做主帅,也许可以谅解南方,可是陆明夷上位后,这个结果几乎就是板上钉钉,再无改变了。然而程迪文也很清楚,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自己已经把命运和陆明夷绑在了一起,岂止自己,包括父亲,还有天星庄,以及梁侍奇的命运,现在也都和陆明夷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的心里正如翻江倒海一般打着转,陆明夷却也不管他想什么,反身上了马,带转马头沉声道:“沈将军,传我之令,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