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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夷点了点头:“两个月,也是要我军能够坚守阵地,不可被南军偷袭得手才行,否则,也就是支持十天,然后退往天水。”

退往天水省,大约也得十来天的路程。如果粮草被南军偷袭得手,一把火烧光,昌都军退往天水省这一路势必艰难无比,十来天时间,路上可能会饿死个好几千。沈扬翼皱了皱眉道:“确是如此。只是……”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猛一抬头道:“陆将军,可是工部有所突破了?”

王离一怔,心想粮草是户部调拨,关工部什么事,话还没出口,突然也想起了什么,叫道:“是我军也有铁甲舰了?”

陆明夷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微微一颌首:“正是。”

这一次的行动,其实比王离想到的要宏大得多,昌都军并不是一支保障补给线的偏师,而是北军已经开始的新一轮全面攻击的第二步。与以往不同,对再造共和军这个顽强之极的敌人,傅雁书已经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单方面速胜打算。即使天水省被北军夺回,五羊军仍然不曾崩溃,可见这支部队的韧性。要彻底击败这支强敌,唯有一步步来。因此,在邓沧澜丧礼刚结束,傅雁书就已起草了全面攻击的计划草案。

攻击共分三步。第一步,是戴诚孝的渗透攻击。虽然这一手看似较缓,却是攻敌之腹心。南军的坚壁清野,其实正在傅雁书预料之中。他也不认为戴诚孝一军能够立竿见影,一锤定音,直捣五羊城,但他们向南军后方渗透,使南军根基受到压迫,也迫使南军南北双线作战。在戴诚孝军攻击的同时,昌都军渡江作战,一方面保障戴诚孝军补给线,二来便是分散南军的实力。第三步,便是之江军区水陆齐下,同时戴诚孝与陆明夷也发起进攻。这一计划其实正是当初大统制定下的联合岛夷,攻击南军后方的计划变化翻版,只不过将南方后防施压的方向从东面改到了西面,陆明夷则是接过了胡继棠的棒。

当时的计划,由于南方与句罗达成同盟,句罗军攻击岛夷本土,最终未能取得多少成果。现在岛夷军被句罗攻得喘不过气来,已无余力来中原助战了,所以这一次傅雁书将大统制的计划作了一番改良,此役实是集中了中央、之江和昌都三个北方军区的精锐的共同行动,已是势在必得。戴诚孝虽然心怀忌惮,已有退却之心,傅雁书却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无功而返。以攻为守,与其说是为了保障戴诚孝军的补给,其实是计划的进一步实行。戴诚孝军的行动已经取得了预期的初步成果,现在正是昌都军开始攻击的时候了。如果把南军看成一个整体,戴陆两军便如两根从不同方向扎入的尖针,让南军首尾不能相顾。陆明夷的行动既对南军造成进一步压力,同时也保证了戴诚孝军补给不受影响,是眼下最为关键的一步。傅雁书计划中虽然早就定下让陆明夷行动,却一直有点忐忑。

戴诚孝渗入南军后方,在傅雁书看来其实有点勉强。戴诚孝不算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将才,只是他的任务主要是牵制,而非主战,所以应该还能承担。可是在陆明夷这一路人马就完全不同了,南军不会容忍北军水陆齐攻,肯定会派出精锐来决战,而南军的指挥极有可能便是主帅郑司楚本人,因此这路人马的主将必须是一个能够与郑司楚势均力敌的干才。虽然傅雁书、陆明夷,还有霍振武三人是当初大统制一起破格提拔的三将,但傅雁书对陆霍两人都有点看不上眼。尤其当霍振武战死后,傅雁书更觉得自己眼光无差,霍振武不过一勇之夫,终究难成大器,而陆明夷显然与霍振武相去无几,亦非将才。但随着时间的过去,霍振武已成过往,被傅雁书同样归为一勇之夫的陆明夷却越来越冒出头来。看到陆明夷本人后,傅雁书从这个比自己年纪还轻的同僚眼里看到了洞察一切的睿智,才真正明白这个年轻的同僚能够出头,实非靠运气,将这计划告诉陆明夷后也多了几分信心。

即使陆明夷仍不是郑司楚的对手,但坚持两个月是肯定能够的。傅雁书也只需要陆明夷坚持两月,因为北军的铁甲舰已经快建成了,两个月后就能开到前线来。等北军的铁甲船开到,便能夺回大江的控制权,这样陆明夷所率一军便可以得到补充。到了那时候,陆明夷在北,戴诚孝在南,傅雁书则在大江,三路同时发起猛攻,南军再也难逃覆灭的命运。

此计名谓三箭齐发,计划十分恢宏,最大的问题还是粮草。特别是陆明夷这一军要在大江以南孤军奋战两个月,两个月的粮草说说容易,但陆明夷带来的昌都军有两万人,单按每个人一天口粮一斤计算,一天就要两万斤,六十天就是一百二十万斤。即使以八万斤一辆的大车来装载,也需要十几辆,更不要说昌都军有大量马匹,这些马料也是个让人咋舌的数字。行动开始后,南军可能,不,以郑司楚之能,是一定会看准陆明夷军的这一软肋,向他的积粮之所发起猛攻。这批给养是昌都军到大江以南后唯一的给养,两个月里,在北军铁甲船未能投入实用前,是无法再取得补给的。一旦被敌人偷袭得手,岂但戴诚孝一军将崩坏,陆明夷这一军也无法立足,只能败逃,三箭齐发之计也将落空。傅雁书对郑司楚这个妹夫的能力十分清楚,妹夫归妹夫,终是势不两立的仇敌,定要将他消灭。南方的水军有宣鸣雷、谈晚同和崔王祥三人,自己要对付这三个人也相当困难,陆军从上算到下,却一直看不出有谁能是郑司楚的对手。不过,现在他已明白上天也眷顾了北方一次,异军突起的陆明夷是一个不亚于郑司楚的良将。

这两人碰撞在一起,那将是一场多么惊人的角力啊。傅雁书想着。只要陆明夷能和郑司楚势均力敌,确切说,只要两个月内不占下风,北军就已经赢了。南北的实力差距是一个迈不过的坎,郑司楚加上水天三杰无论有多么出色,也无法克服这一点。虽然五羊城是个海港,之江水军又在前线与五羊水军对峙,没有实力封锁五羊城船只出海,但戴诚孝军的行动卓有成效地切断了五羊城与东平城的联系。只要郑司楚无法速速击退陆明夷,东平城的积粮有没有两个月都未可得知了。

这是傅雁书这一计划的底气所在,陆明夷也深为首肯。当陆明夷将这一计划细细向四将说了,一直不太说话的夜摩王佐这回倒是头一个开口道:“真是好计!”

这条计策不拘泥于一城一池的得失,也不在于战役的胜负,而是以高屋建瓴之势压迫南方。只要计划顺利执行,即使接战一直不利,最终南方也再无回天之力。当陆明夷说出了这计划后,齐亮还有点莫明其妙,王离和夜摩王佐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兵法运用到这等,真个已是神而化之,无迹可寻了。

他们心里都在赞叹。傅雁书崭露头角并不是新近的事,只是以前旁人一直觉得他是个水战天才,无可争议地接邓沧澜的班,但现在他们才知道,傅雁书不仅是水战天才,更是个帅才。王离道:“那几时出发?”刚问完,又接道:“事不宜迟,应该就是这几天吧。”

陆明夷道:“不错,傅将军让我军休整三日,三日后过江。”说完,他看了四人一眼,说道:“各部即刻准备,不得有误。”

四将齐齐站起,沉声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