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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庭轩吐了口血,只觉胸口那股憋闷稍稍好了些。他坐了下来,挥了挥手,低低道:“庄兄,马上传五德营统领过来。”

现在还在攻城,城上城下正是杀声一片。只是西靖城在战无不胜的五德营众眼里,也越来越高大,越来越难以逾越。听得元帅急召,五德营的五统领都吃了一惊,火急赶过来。一进帐,刘斩便道:“薛帅……”话刚一出口,已见地上一摊鲜血,他吓了一跳,叫道:“薛帅,你怎么了?”

薛庭轩道:“刘斩,低声。庄兄,你马上把此事说给五位将军听。”

北斗低低说了贺兰如玉截住补给队的事,一听这话,五统领全部如同冰水浇头,全部呆住了。粮草是军中命脉,粮草断绝,一切都无济于事。董长寿一等北斗说完便道:“薛帅,现在该怎么办?”

打下西靖城,越来越渺茫,而且一旦全军绝粮,这支败军就算无人追击,想回西原也难比登天了。薛庭轩看了看北斗,低声道:“庄兄,大统制之命,可是也要结束了?”

北斗没有说话。虽然他从狄复组得到的消息是狄复组正在策划对大统制的第二次刺杀,可能不能成功,他真没有把握。何况就算大统制真的死了,消息传到西靖城,能动摇西靖城多少军心也不可而知。再打下去,就只剩破城才能让西原军活下去,只是这个可能性太低了,他实在不敢说。半晌,他道:“薛帅,远水救不了近火……”

薛庭轩没有说话。大统制被刺,是他最后一线希望,可是北斗说的没错,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大统制真的遇刺身亡,西原军多半支撑不到消息传来的一天,更何况谁也不敢说昌都军一得知大统制身死就会开城投降。

太急了。薛庭轩想着。当初他和司徒郁商量过,觉得楚都城起码要经营二十年以上,方能有反攻中原之力,所以郑昭来楚都城时,司徒郁并不赞同与南军联手。可是一直以来的顺利,让自己冲昏了头脑,只觉凭一己之力便可挽狂澜于既倒。事实却证明了,在狂澜面前,谁也无法挽回,只会被席卷而去。

坚持下去,还是趁现在尚存战力,及时撤退?薛庭轩在这一刻倒想起了当初中原三上将远征之事。自己面临的局面,正与当初的三上将一般无二。劳师远征,兵粮断绝,处境甚至比那时的三上将更为险恶。只是大好局面转瞬间就变成不堪收拾,又让他如此不甘。内帐中,谁也不说话,人人都知道薛庭轩说出话将决定所有人的生死。退,还有一线生机,坚持,却是死无全尸。

外面的杀声渐渐弱了,定是西原军这一波攻势又被昌都军击退。外面的声音渐弱,显得内帐里更加死气沉沉。良久,薛庭轩抬起头,低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准备班师撤退。”

不知为什么,就算战意向来满满的刘斩,也暗暗舒了口气。他道:“薛帅,此时退却也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说不下去了。青山是还在,但说不怕没柴烧,也得有人愿意让他们砍柴。贺兰如玉做下这事,军中的仆固军也肯定不会可靠。一旦仆固军倒戈,只怕连撤军都办不到。薛庭轩的脸已同死灰一般,缓缓地站起来,向五统制深施一礼道:“五位将军,薛庭轩无能,此罪万死莫辞。”

他站起来已是摇摇欲坠,说完这话,又跌坐回椅子里。北斗扶住他,薛庭轩又摆了摆手,低声道:“撤吧。”

这两个字,几如万钧之重。因为他知道,所有的梦想,在此际已经彻底破灭了。曹闻道,陈忠,陈星楚,还有那么多五德营士卒的愿望,永远都不可能有实现的一天了。

薛庭轩决定撤军的这一刻,在雾云城西门外的西山下,抬着大统制步辇的四个士兵脚底也流来了一股鲜血。

那个老者简直就是个妖魔,如此众多的士兵围攻他一人,谁都觉得马上就能将此人乱刃分尸,可是这老者一步步上前,虽然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辛,可每一步又如此坚实。卫戍在这老者的枪下已死了三十人以上,鲜血溅得老者的棉袄也尽是殷红,最早溅上的血迹都已干结,一片片地往下掉,马上又有新的鲜血泼上去,他的金枪在手中仍是舞动不休,出必伤人。

战意如火,真欲冲霄,所有人都看得胆战心惊,连大统制都看得呆了。他喃喃道:“天下无双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