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比之太子,确实要懂得孝顺得多,治理江南亦有声有色。太子虽平庸,若来日继承了大统,有杨公与高公辅佐,想必也无大碍,只要他能守着这江山,也就是一桩功德了。”说及太子,难免会想到元旦宴上太子对杨笑澜的训斥,独孤皇后有些无奈道:“怕只怕太子继位之后,依旧对笑澜有着嫌隙,不顾丽华便对她不利。待我百年之后,着笑澜离开大兴,寻一处山明水秀隐居,杨公以为何?”
独孤皇后能说出这番话来,已出乎杨素的意料,只是他也不曾想,改立太子一事竟如此周折,如若高颎执意,那杨广是半分机会都无。他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涯海角,她又能去到何处。幸好,我那四弟阳寿有限……”
阳寿有限四字再一次触动了独孤皇后,“袁相士曾说笑澜有三次大劫难,三十八岁是一道坎,她今年二十有六,所幸还有些年月可以想出法子来救她。”独孤皇后说得斩钉截铁,她定是要救她的。
杨素听她算着杨笑澜的年纪心中总觉异样,又与她说了些笑澜和朝中之事,答了她关于袁守诚的一些疑问,这才走了。
几天后,杨素将与独孤皇后会面的结果说与杨笑澜听,若要废除天子,必要先除高颎。杨笑澜却摇头表示,她并不愿意去对付高颎,她素来欣赏仰慕高颎,没有必要将他拖下这浑水,高颎是好人。
杨素直骂她妇人之仁,是个蠢人。入了朝堂就再也没有无辜的人,人人都在这浑水里头淌着,风若是起了,好人坏人都是天家说了算。给杨素骂了几句,杨笑澜也不着恼,反而说起最近她的人发现京城中有些来历不明的人,却不想因此发现了前陈乐昌公主陈子悦的侍女和一个年轻男子接上了头。
“哦?子悦这几日不能食亦少言,难道是为此?那年轻男子是何人?”
“前陈太子舍人,乐昌公主的驸马,徐德言。”
皱一皱眉,却见杨笑澜正假装不经意地打量着他,杨素笑骂:“你这是不安好心想看你兄长的笑话?”
杨笑澜嘻嘻一笑,道:“哪敢。这徐德言本该在蒲州好好待着,竟擅离职守跑来大兴,只要兄长一句话,自有人将他赶出城。”
眼见杨笑澜这模样,活脱脱一个恶霸头子,杨素也是一笑,道:“京城耳目众多,羽翼还是要小心收敛,这种小事就不劳四弟了。”
“那么兄长的打算是?”
杨素略一沉思,道:“若那徐德言真是有官职在身,怕是在京中留不了多久。且看那陈子悦作何打算了。”
杨笑澜还待做声,有侍女来报,陈子悦在门外有事求见杨素。
戏份来得如此之快,杨素示意杨笑澜戴上面具,道了声“请。”
一脸憔悴不施脂粉的陈子悦向两人行了礼,这黯然神伤的样子与当初的尉迟炽繁实在有几分神似,杨笑澜发了愣忘了要先走。陈子悦一时难言,杨素见她不语他亦不语,只看着她与尉迟姐妹相似的脸,如若真是世云,不会哭泣不会示弱,眼下想是正明明白白地告诉杨素她的想法。世云一向豪气干云,干脆利落。
既然她难以启齿,那他就帮她一帮,杨素道:“子悦有话但说无妨,四弟不是外人,你无须担心。”
“郎君……”陈子悦深吸一口气,取出两块破损的铜镜与一张纸放在杨素面前的几案上,将当年城破之时,她与驸马徐德言相约,在街市售半面铜镜以报平安之事说与两人知晓。又讲前几日侍女在街市遇上了徐德言,这张纸即是他所作之诗“镜与人俱去,镜归人不归。无复姮娥影,空馀明月辉。”“妾身这几日思及此事旧情难免怅然,昨儿郎君问了,未曾告之全貌,今日特意将前事予郎君说明,请郎君勿怪。”
杨素与杨笑澜皆是一叹,不是不感动的。
而那陈子悦只将这原委讲了,并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杨素的心却因此有些烦闷。若是她恳求杨素将她放还,杨素可言,她是陛下赐予他的妾室,早与亡国之臣没有半丝半缕的关系。她只是眼含悲切地将事情告之于他,做一个交待,却让他有些为难。他是可以将她放走的,完璧归赵,许能成就一段佳话,但是他不舍得这个温婉的容貌好似尉迟世云的女子;还照原先那样,他很难不想起,这个女子曾经多么深情地讲到过另一个男人。
想了两日,杨素遣人找来了即将回蒲州的徐德言,又增了金银布帛给陈子悦,若是她心里有他,他绝不会将她送还给徐德言,只是这世上的事情实在难言,他并不是乐意成人之美的君子,但对着这酷似尉迟世云的女子,他委实心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