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雨娘这么说,又听到大公主叹到她心底的声音,杨笑澜下意识地探手将杨丽华拉住。
这一拉显出杨笑澜的紧张,杨丽华露出一个极其温柔的笑颜,了然地回握一下她的手,也道:“雨娘,丽华有些事情倒要请教。”她向她的母亲施了礼,又向她的夫君传递了一个请她宽心的眼神,跟着雨娘走出殿去。雨娘关上了门,“吱呀”一声,她吓了一跳。
好一会儿,独孤皇后站起身,走到杨笑澜的面前,弯了弯腰,伸手将笑澜裙上的灰拍去。杨笑澜下意识地就想往边上闪,独孤皇后手快,拉住了,笑问,“怎么?还躲?怕本宫吃了你不成?”这些年两人的关系起起伏伏,说贴心也有时,说隔阂也有时,可从未改变的是,独孤皇后爱看笑澜的局促,而笑澜对上皇后的调笑无一都会脸红。
这一笑间,好似回到了旧时光里。
见不得衣衫不整,独孤皇后又替笑澜拂了拂裙上的褶皱,语气似埋怨却是亲昵的。“怎么,做惯了男子,连衣衫都不会穿了?”
“呃……女装真麻烦,方才还跌了一跤。”笑澜苦着脸,一副求安慰的表情。
“真是个呆子,那么大人了,走路还会跌跤,可曾跌痛了?”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你呀,傻瓜。”独孤皇后见笑澜露出了痴傻的表情,语调又轻柔了几分。“唔,这样的笑澜,本宫倒也欢喜。”
这一声傻瓜,一声欢喜似是触到了笑澜的心底。在很久很久之前是不是那个聪颖智慧的女祭师也是带着这样的俏皮温柔叫着痴恋她的王呢?眼眶红的瞬间,直将独孤皇后抱着,皇后错愕之下没有将她推开亦没有无动于衷,反而静静闭上眼感受与她极为难得的温存。笑澜闻着皇后身上好闻的檀香味,思绪在前世今生里激荡着。想到从启与从文曾有一个未成形的女儿,心头又是欢喜又是哀伤,想着两人的深情,难免又想到自己,如果最初的最初,她遇见的不是皇帝的女人,不是独孤皇后,而只是独孤伽罗,那么,两人是否还会如今日这般暧昧难明?
只是,世上本没有这般的如果,倘使有如果,师姐又何至于早早的香消玉殒,倘使有如果,兴许她只能与她擦肩而过。
哪里来的那许多如果,假使,早知,悔不当初?
一切都已然预设。
一切皆是命数,定局。
笑澜本是海上人,海上也属南方,南方人个子本就比鲜卑人要矮小一些,她着了裙装这会儿窝在独孤皇后的怀里倒有几分小鸟依人撒娇的意味。独孤皇后见她许久不语,睁开眼问道:“在蜀王处受了委屈?怎会,我可是听说,蜀王好酒好食好女色相待。陛下听闻蜀王奢靡,很是恼火。”
那可不得恼火,做爹的小气,做儿子的大方得大肆挥霍,坑子老爹理所当然的火冒三丈。笑澜弯了嘴角,又皱了眉,这才离了皇后的怀,摸出太阳纹戒指,拉过皇后的手小心翼翼地给她戴上,郑重道:“这戒指,再不要离身。”若说独孤皇后的容貌依旧风韵,一双手难免显露了真实的年纪,可纵然她朝如青丝暮成雪,依旧让她牵记着不辞辛劳从蜀至京,只为确认她是否安好。亲眼见她一切如故,她便放下了心。笑澜又想起那洞中石床上的从文,面容是姣好的,当年的伤处,断了的手骨并没有接上,只能永生永世的长眠,这算是虽生犹死还是虽死犹生呢。
独孤皇后一时无法全然知晓笑澜此时的百感交集,但是却凭着对她的了解和她的神情看出她异样的情感来,不知是否是对这个人太过念想,以至于她放开手之后,心底里涌上一丝淡淡的失落来。熟悉的纹路手感依旧,戒指上还有笑澜的体温,想到此次笑澜入蜀的另一个目的,独孤皇后直觉此事当已水落石出。当初笑澜遇险,这戒指发烫,前阵子她突来的恶疾还伴有奇怪的画面,笑澜如此匆忙地从蜀地赶回,莫非为得就是此事?
“古蜀国的东西寻得如何?”
“古蜀国的遗物……见着了,戒指、面具统统都是古蜀国的东西。”
“那关乎你性命的东西呢?可曾取了?” 独孤皇后盯紧了笑澜瞬忽万变的脸色,见她迟疑,又道:“想清楚了再答,本宫听不得谎言。”
笑澜苦笑。“不曾。”
“不曾?”
“唔……若是取了那件东西,笑澜也许会失去另一样,天下本没有平白就有的东西。”既然皇后不知前因后果,知道了也不会改变什么,那便不需要让她知晓。杨笑澜下了决定,这缥缈的前世,还是不说与她听就好。
“哦?是何物,让笑澜如此珍视,竟比你的性命更重要……”摩挲着重回手上的戒指,独孤皇后似有所悟,极为难得地自嘲一笑,“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