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和暴戾,往往暗示着诸多的变故。
他见着她的茫然,她的愁苦,想起自己的年少,这一份失措要远甚于笑澜,幸好他遇见了指点他的佛。于是他教她佛理,在她无措时点化,做一个师傅能做的事,他也见着她在情海里浮沉,在笑澜自己尚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已预见了她会被一张情网所笼罩。她总是忘记自己男子的身份,用女子的天真温柔和来自于她那个年代的口没遮拦对待这里人,她无心,旁人却以为她有意,在她自己明白过来之后,是更深的困扰。
明知自己随时会为着一个使命而消失,明知不属于这里,笑澜努力适应着努力逃避着,却怎么都是避无可避。她在,使命在,她情越浓越深,她的苦就越多越重。
命运又怎会轻易厚待阿修罗王的传人转世。
只是,再如何波折坎坷,笑澜都已长大。
毗卢遮那师傅暗叹一声,道:“确实与炎黄蚩尤有关,笑澜你先起身。此次不顾皇命,化名回京,所为何事?”
“弟子想劳烦寺里的人以师傅的名义,将乐平公主请来此处。”
毗卢遮那师傅起身走出屋去,招来了一个小沙弥,让他速速去驸马府请乐平公主前来。回到房中,为笑澜添了茶水,笑澜凝神思考片刻,取出独孤皇后的太阳纹戒指道:“弟子此去西蜀,遇上了古蜀国的旧人,这一切还得从这枚戒指说起。”
驸马府内,杨丽华正为近日没收到杨笑澜的家书而有些担心,今日她进宫探望大病初愈的独孤皇后,听皇后道,笑澜外出打猎时受了惊又染了风寒。因身份的关系,笑澜病了从不会招大夫来看,不知这一病几时会好。忽听得侍卫来报,大兴善寺的小沙弥求见。说明了毗卢遮那师傅的意思,杨丽华有些诧异,带了惊鸿和几名侍卫匆匆赶至大兴善寺,心中颇有些忐忑,直觉当与笑澜有关。
当杨丽华到了大兴善寺,杨笑澜方将这戒指、面具的来龙去脉和涉及到炎黄蚩尤的部分一并说与毗卢遮那师傅知晓,连带着她与从文、从启和独孤皇后的关系也以一种推测的语气说给师傅听了。一股脑说尽,心里头好过了一点,这些事情憋了那么些日子,委实憋得难受。告诉师傅,像是一种告解,在她看来,师傅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无所不解无所不能接受的。
果然,在听罢了那许多难以消化的事情之后,毗卢遮那师傅只是捻着胡须,思索着这前后联系相互关联,想着炎帝、皇帝、蚩尤之间的可能性,还有那黄金面具,四大器物少了面具之后,还会有怎么样的命运牵连着他们的救世使命呢。
况且,他须得要重新思考这所谓的救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随着经文的翻译增多,线索逐渐铺陈,这救世已远非他年少时所知的那般纯粹。
“师傅……您真的不责怪弟子?”
木已成舟何来责怪?他完全可以想象笑澜当时的纠结和难以抉择,笑澜不是个狠心肠的人,做出那番决定,她必定承受着远比常人要多的压力。况且,对于笑澜来说,那真是个艰难的决定。毗卢遮那师傅微笑着摇摇头,道:“世事无常。笑澜别因此太多自责。我想,处道也会体谅你的苦楚。”
叩门声响起,杨笑澜先一步藏匿在摆放经卷的书架之后,看着师傅将惊鸿与侍卫挡在门外,看着师傅将杨丽华迎入,看着两人彼此见礼。
鹅黄色的襦裙将杨丽华的谦和含蓄尽显。她的周身总是带着温和的光华,不炽热不浓烈,却总在不经意间就已温暖了你。
不见时只是想念,待见到了,心潮每每有一些澎湃,有一些潮湿。是久别的思念、挂碍,也是这一生难解的歉疚。躲在书架后望着杨丽华出神,听师傅对她说自己偷回大兴,眼下正在寺中,师傅还将她难以启口的要求先一步说了,眼看着她有些倦怠的脸上浮现出一些诧异,之后是惊喜,惊喜中还夹杂着一些不解。最后她朝笑澜藏着的方向望了望,却先去开了门。笑澜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她又生气了?为了那个要求?以至于连见都不见,别转身就要回去?
不,那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在她的公主身上。公主有自己的主见想法,公主也许会生气会打人,却对笑澜从不违逆。
杨丽华只交待了惊鸿两句,掩了门,看了看继续研究经卷的毗卢遮那师傅,这才莲步往笑澜处移来。眼里是融化了的欣喜和挂念,笑澜放下心,扯了她的手就抱紧了她。杨丽华挣了一挣,没有挣脱,轻声嘀咕了一句“师傅在。”也就由得她放肆。
好一会儿,笑澜才想起自己一身尘土,放开了手。杨丽华见她那般神情,就已知缘由,颇有些不舍得她的怀抱,道:“你醉酒吐我一身,都不曾嫌弃你,风尘怕什么。妾身已让惊鸿回府取了衣物来让你换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