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启露出为难之色,道:“这个问题我不知如何答你。从启此生并不长,在有限的光阴中只爱过一个女人。而且,这份爱还是从瑶姬处得知,否则,我都不会明白这份情感谓之何物。不过,我想,倘若你要说你全心全意地爱着几个人,也是可以说通的,只是你不对其中任何一人全心全意罢了。”说到最后,从启自己也觉得拗口,摸了摸脑袋,讪然一笑道:“我只知,无论你爱着几个人,你都得担负起相应的责任。也许你生命中会有许多种选择,但只要你选择好了,就一直往下走,如此而已。”说完,深情无限地望了石床上的从文一眼,道:“是了,答应瑶姬的任务已然完成。今后该如何抉择全在于你,替我好生照顾混沌,它可是比你我年岁更大的神兽。”
笑澜仍觉迷惑,见从启的身影慢慢变淡,急问:“抉择什么?喂,那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也是阿修罗王么?”
仅剩一个极淡影子的从启顽皮一笑,还眨一眨眼,那模样与笑澜实在有着几分相像“从文曾经替我祈福,求巫神助我每战必胜,保佑我永世平安,巫神允诺,并赐我心口太阳纹的烙印为记……”
下意识地按下自己的胸口,眼睁睁看着从启的样子在空气中消散,一时石室内一片沉寂。若非青铜人像身体里玉琮仍在,带着黄金面具又有体温的从文还在石床上,杨笑澜几乎要以为刚才的那一切又统统只是她的幻象。
取下人像上的青铜面具,端详石床上的从文。心中笼着的那层伤感仍在,也不知是错觉还是被从启的故事所引导,她越看从文露在面具外的部分越觉得和独孤皇后相像。从启虽自称软弱,但他对从文的专情令人心折,相较之下,她倒显得薄情。也许皇后赠她面具的另一层含义在于,从最初就已预知了她没有面目去面对爱她之人的事实,独孤皇后不是巫神祭司么,兴许她有此神力。
她摇头苦笑,不欲再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不堪,越想越不知该如何是好,横竖都已成定局。
情,她负了,罪,她背了,眼下的难受也好内疚也好,都是她该承受的,她种的因,她承担果。
眼下,她虽无意于这黄金面具,但既然来了,也听说了面具的来历,尽管她仍旧不知那与她的关系究竟有多密切,也惟有将其带走这一途。手指刚触碰到面具,金属的冰凉感传来,她清楚地感知到面具的抗拒,那感觉古怪至极。
从启说过,进得此地,面具、戒指、主人的血缺一不可……以玉为介,巫以金为介,皆是以血为媒……以血为媒……想学着电视里的桥段慷慨咬破手指不成,只得寻了石床的尖角处用力一划,“嘶……”。当黄金面具吸收了她的血之后,那股子抗拒的感觉不复存在。
笑澜有些紧张,她害怕当揭下面具后,面具下的从文若是和独孤皇后长得极为相像……在听过那漫长的悲伤故事之后,她觉得自己会当场崩溃。当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触及面具,试图将其取下之时,指上的太阳纹戒指立时变得滚烫无比,而心上更像是挨了重击一般,不安,深深的不安立刻席卷她的全身,伴随着不安的,还有剧烈的心痛感。这心痛,即是生理上的,亦是心理上的。她痛得闭上了眼,却仿佛看见了独孤皇后,皇后正为一种疼痛而痛苦呻吟着,这痛苦使得她不复平日的仪态,打落身边的物件,撞翻了宫里的烛台,永安宫中一片狼藉。
不!杨笑澜猛然睁开眼,缩回了手!因黄金面具的失而复得,从文的身体才得以保存,从文一脉才能因此延续,那即是说……面具在,从文在,巫神祭司在,独孤皇后在,面具若是给她取走了,从文可能即刻变成一堆白骨,巫神祭司一脉消失,那么皇后……皇后的吉凶如何?
这一刻,她才明白,从启所说的抉择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边是毗卢遮那师傅的夙愿,是尉迟世云、杨素、袁守诚的期盼,是子衿、冼朝与她的使命,是她的命数,是她的归路,而另一边是子衿与冼朝心头上的血,是公主的母亲,是独孤皇后,皆重如泰山。
若是她选择前者,只需再找到一样东西,就可以打开时空之门,回到原先她生活的地方去,见到她的父母,找到尉迟世云,转战二十一世纪继续她的救世之路,那么子衿、冼朝会否仍有命在尚不知晓,她与公主是注定要分离的,在失去自己之前,公主还需经历丧母之痛。
若是她选择后者,她不敢想象师傅、兄长、袁相士的失望与痛心,尉迟世云会如何,子衿与冼朝会松口气还是怪责她,她不得而知,只是在她三十八岁的时候,仍旧会和她们分开,尽管前者是生离,后者是死别。而独孤皇后,想必一定会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