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文震孟的学问是真好,没有太多的清谈之语,他说帝王与学士的学习目标是不一样的,一个学的是经世之道,一个求的是学富五车,所以他将典籍典故与当下相结合说给皇上听,教授的是治国的理念。

但是在文震孟如此明快的讲学之中,朱由检也再次确认了,文大叔在严于律己的同时也严以待人。比如说对他的坐姿也有严格的要求,文大叔说既然是求学,怎么可以不诚心、不庄重。朱由检好像是又回到了很早以前,在小学的时候,老师要求学生一定要抬头挺胸、双手放在身后听课的苦日子。

今天,朱由检特地请文震孟说说历代以来关于藩王的事情,还有典籍中对于藩王一事,所涉及的文献。文震孟对于朱由检这个皇帝徒弟其实十分的满意,比起他那三天两头就逃学的哥哥,一直都面带微笑、礼贤下士、尊师重道的朱由检不知道可爱了多少倍。

但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个坐在椅子上,一边恍然大悟地似有心得,一边奋笔疾书把自己说到精彩之处的内容都记下来的朱由检,其实在心中不住地感叹。这些东西真不错,都说骂人是要有底气的。如此一来,等过几日,锦衣卫把一切证据查清,将福王的罪名公布之后,朕要求藩王为了天下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时,也有了充实的理论依据与经典事例了。

这一对师生,虽然没有对牛弹琴,但也是貌合神离了。

所以,当晚雨化田来乾清宫汇报福王一事基本已经搞定的时候,就看到了朱由检一脸满意地看着桌上刚刚写好的文书。他瞄到了一眼,应该是关于如何问藩王要钱的发言稿。

“皇上,洛阳的事情已经全部查清楚了,私造弩箭的工坊,还有他们与流民交易的人证,都已经全部到齐了。只是有一点,福王背后是不是还有人,线索完全断了。他的遗书上面只是说,有人欲入朝政,共举大事,不过没有更多的指向。”

朱由检让雨化田坐下来说话,“这两天你两地奔波,辛苦了。对了,无玥为你开了一贴药膏,专门治疗手臂肌肉拉伤用的,不知希声需要吗?”

“承蒙皇上体恤,臣没有大碍。”雨化田也是一本正经地回答,“这药膏还是吴大夫自己用吧,抱小孩也不是轻松的活。”

两人正儿八经地说着话,王承恩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心中已经开始自动翻译了。他没有见过雨化田的功夫,但与方正化聊天的时候,听他提起过,称雨大人‘此非人也’。所以说,这个世上就算福王与管家被仔细地验尸,也没有一个仵作能看出有他杀的痕迹。不要说把一个人像是上吊一样的弄死,也许下一刻谁就无声无息地死了,却在见到阎王的时候,还不知道要找谁报仇呢。皇上敢用这样的人,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再说回来,皇上说为雨大人准备了药膏,是指雨大人把两个人,还是巨胖的人给吊死时,会不会弄伤了手臂。而雨大人则是挖苦吴神医,在家中带着雨佑仁这个小孩,要抱着哄孩子,也一样是力气活,他才需要药膏。

哎,为什么皇上与雨大人能如此郑重其事地说着心知肚明的话题。这种默契不曾在皇上与别人的身上见过。

王承恩一边的心中演着小剧场,却在目不斜视的余光里,看到了让他眼瞎的一幕。

朱由检听了雨化田的话,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好了,你只要平安地回来就好。趁着这几天休息一下,后面的事情还不少呢。谁知道还有几个福王。

说来马上就要端午了,朕为你求了一条五彩丝,你一直在外奔波,就怕小病小痛。都说五彩丝,长命缕,一丝五色,红、黄、绿、紫、青花,佩戴着就会保佑人远避病瘟之苦。朕希望你能一直身体康健。”

朱由检一边说一边握住雨化田的左手,低头亲自为他把五彩丝系好,戴到手腕上。雨化田低下头,先是看到朱由检专注的神情,再看到了手腕上的这条五色丝,他眼中渗出了一份少见的温情。从来没有人为他带过五彩丝,这东西本是在端午的时候双亲给小孩佩戴,为的就是保佑孩子平安、健康长大。虽然宋朝的时候,皇帝也有赐给臣下的风俗,但是绝不会像是朱由检亲手给他系上一般。

雨化田的右手摸了摸怀中,也取出了一个香囊,“多谢皇上挂怀。这是臣在庙里面求的,听吴大夫说,那家庙很灵。都说端午带香囊,这个里头放的是铜钱,铜钱驱邪,也愿来年五谷丰登,皇上不用再为钱财之事忧心。”

雨化田把香囊放到了朱由检的手里,这个庙中求来的香囊虽然内里没有香草,但带着一股淡淡的佛香味。“谢谢希声,朕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