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人不常来访,害怕沾染污秽之物,那时候的人们很忌讳这些,仆从侍女也从不在房间内久留。我这个不会生病的怪胎,便自然而然地成了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个亲近是我自封的。

冬天的时候,京城的风雪格外寒冷,对于体弱多病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般的考验。

我用木板将房间围起来,合得死死的,不让寒风钻进来,屋内的各个角落都放着火盆,里面的火一定不能熄灭,要时刻看着。

以前的冬天是很难熬的。棉花尚未普及,人们的衣物并不防寒,薄薄的布料盖上十几层,有时也依然觉得单薄。

每一年,京城内外都会冻死不少人。

为了避免我的未婚夫也成为那些“不少人”中的一员,我经常会半夜起来,在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中,悄悄地探手摸摸他的脉搏,测测他的体温,确定他还有呼吸。

他总是还有呼吸。

我的未婚夫对于活着这件事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我有时候都怀疑他热衷的并不是活着这件事本身,而是某种别的东西。

投映在这别的东西上的情绪,如果一定要给它一个名字的话,可能叫作不甘。

或者说,是愤怒。

那冰冷的愤怒被很好地掩藏在俊雅的外表之下,不论是谁,见过他优雅的举止、不凡的谈吐,都难以想象这个人还会有另一幅面孔。

十六岁那年,我的未婚夫病情恶化。先前明明有所好转,却忽然急转直下。

我记得那是一个大白天,差不多正好是午膳的时间,京城里最好的大夫来给他看病。那是一位特别好心肠的大夫,每次都要写下详细的医嘱,将油纸包好的药材交给我,叮嘱我务必注意他的病情,好好照顾他的身体。

房间里传来响声,有什么重物倒了下去。我拉开门,笑容和蔼的医师脑袋被刀劈开,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暗红色的血迹濡湿了地板,我那病弱的未婚夫将刀扔出去的手还停在空中,指节颤抖痉挛着,眼神看起来好像要吃人。

我本来可以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