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阻止世界被毁灭是他的[责任]而不是[负担]。齐木楠雄很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

但他还是不是很喜欢做梦。

……因为梦都太假了。

因为梦只是在提醒他,他的无能为力,他的软弱,他的无知,他曾经那一点可怜可笑的傲气,到底摧毁了什么。

他在害怕,人类中的超能力者在害怕。

齐木楠雄今天没有做梦。

这是个好兆头吗?或许是吧。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绿色的眼镜片,回忆给他带来持续的,近乎不可磨灭的痕迹,深深浅浅,让他甚至无法触碰。喧涌着的浪向他狠狠的拍来,带着世俗的规则与束缚,带着爱,凡俗间的礼节,阴暗的道德,无休无止的诘责,说真的,过往的一切都让他害怕,让他恐慌,空中的城堡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化作一片焦土,齐木楠雄预见了,可他无力阻止。

一场噩梦。

他不是个玩弄时间线的好手,他对时间仍旧怀有很深的敬重,但他曾经为了一个人几乎更改了整个世界的法则,他跨越无数的时间线,在星系和星系间游走,记忆和恐惧伴随着他,也只有他们伴随着他。在时间的分叉口,照例是灰蒙蒙看不见尽头的空间,沉重的暮霭纠缠着他,泥泞的记忆在灰雾里翻滚,很多事物试图警醒他,诸如他身边逐渐消失的物件,周围人有关[宫泽星野]的相关回忆不断的减少,到最后就连他那个智商218的哥哥也没有觉察出自己的记忆被更改,他从一些细微的改变中精准的觉察出他已经无法回头——他也不想回头。

可齐木楠雄确实是个胆小鬼没错。

他的身上有太多附加于他的责任,他在世俗间的羁绊无休无止的拉着他拽住他,他无法挣脱,也无法逃离,无法让步,自然也无法改变。而曾经也有过太多次了,在他把真话都藏匿在阴影里不叫人窥到分毫,在他对着自己的母亲撒下第一个弥天大谎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认识到事件的不可挽回,他的悲观都带着强烈的个人色彩,他的恐惧被不动声色的隐藏在记忆中最不容易被人觉察到的角落里,他那些好的感情来的太迟,可他的恨意来的太早。

他们曾经并肩走过东京和栃木,走过青森和秋田,他给她带来过一场北海道樱花的提早盛开,彼时樱落如雨,他们的对话围绕着高中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试图向自己说明,不论这个人对你来说多么重要,她意味着什么,象征着什么,你们之间的感情到底应该被称作什么……这都不应该是他任性的理由。他将要在现在这个时节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他可以正式踏入并就此拥有生活,感情的唤醒是未知,他可以将一切深藏于心底,只带日后一并清扫或处理。

[齐木,你的高中生活真的有够无聊的。]

[……我的生活那么无聊还真是抱歉了啊。]

[不,我并没有抱怨的意思哦,不如说这么无聊的人生才是我所期望的。]

他和她的目光相遇,就像短兵相接,他们的相识是意外,相知则是两个人都默许的别有用心。正是因为某种意义上的相同,他们走在一起,接近了之后又像两个电子一样互相排斥,他们之间的爱是不同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同的,他们之间所谓’理解‘只是一个怎样也解不开的死结,一个人也无法永远的包庇另外一个,他对她的赞叹和鄙夷是各占一半的,她对他的仁慈和鄙薄是难分伯仲的,他们一同感知到世界相对于自己的隔阂,却在同一时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事情。

[说起来,齐木君,你拯救过多少次的世界呢?]

[很多次。]

[那你知道我多少次试图毁灭世界吗?]

[……]

周围的很多人都在看着他们,肆无忌惮的聊着[拯救]啊[毁灭]啊,只会让旁人觉得这两个人要么是中二病要么是□□,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从逻辑上,他们都应该立刻结束这场无厘头的对话,从而避免之后他工作量的几何式上升。

他本来应该感到尴尬,恐慌,或者烦躁,但事实上,事实上……

齐木轻轻的叹了口气。

[很多次。]

理智告诉他,这一切是不对的,是应该停止的,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个太过畸形,他们一个被生与死所困囿,令一个则被能力和责任所负担,两个各自沉沦的灵魂互相拥抱叫做聊以慰藉,可若是一个想要带着另一个奋力上游,挣脱出这世俗的泥沼,那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些,齐木楠雄本以为自己明白,一切结束之后他会在岸上干干净净的看着她的溺亡,而不论是谁,把一个人作为信仰的举动都太蠢了点,他也以为她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