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时他们关注的那人,也就是叶紫,已经原因不明地昏迷三日,诸多大夫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她出了什么问题,甚至已经传讯到万花谷,裴元当即便出谷往藏剑这边赶;与此同时接到唐无言传讯的唐简也大惊失色,即刻丢下手头的事情快马加鞭而来。

“师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神经粗大如叶出尘也开始担忧,到明日就满四天,四天四夜米水不进,这样下去就是铁人也撑不住啊!唐无言拧紧眉毛:“是不是上次的后遗症?上次往雁门关走不是出过事情吗?”“就算是雁门关出事,也不可能会有这种昏迷不醒的后遗症吧!”

叶出尘摇头:“她除却昏迷根本没有别的症状。啊,大师兄!”转脸看到令狐伤默立在漆柱侧,神情阴翳,他连忙招呼。

“嗯。”令狐伤冲他俩点点头,不顾刚要说什么就被唐无言拉走的叶出尘,径自推开门往无人的内室走去。

床榻上叶紫秀眉紧蹙,双唇因为滴米未进而干燥苍白,消瘦下去的脸颊愈发显得下巴尖尖。令狐伤心中爬上一丝细小的酸涩,轻轻坐下来垂眸静静端详她。见她月白单衣露出的手紧紧攥着唐草纹锦被,令狐伤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指掰开包进自己的掌心,又伸出左手想要抚平她拧做一团的眉目,却如何都抚不平。

师父,快醒过来这样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坐了片刻,令狐伤正要起身出去叫侍女来给她擦脸,手忽然被她握住,他一惊,还未及扭头,就被身后猛然扑上来的温热抱了个满怀。

“阿英,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从梦魇中挣扎而出的叶紫无意识地念叨,双臂环绕着青年劲瘦腰身。她将脸贴在他背后,只语无伦次连声地说着对不起,眼泪从张大的茫然双眸中急切地流下来在霜白镶金锦袍上氤氲开。

如同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令狐伤心底还未冒头的狂喜忽然间烟消云散,他深吸了一口气,缓慢而不容置疑地拉开她搂住自己的手臂,转身抵着她的额头直看向她伧惶的目光:“师父,你醒醒。”

师父,你看清楚,我是谁。

师父,我不是叶英,我是令狐伤。

他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一瞬间敲碎了叶紫混乱的脑海。令狐伤看见她愣在那里,两眼中复杂而汹涌的情绪若退潮般不见踪影,一层层冲刷最终变回往日他所熟悉的平静,平静中又有一些东西深深往下坠去,正像是他脑海中一些东西在慢慢抽离。她后退一点推开令狐伤,侧过脸,声音颓然又冷淡:“抱歉。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会。”

站在西湖边,恍然穿越了十年时光,叶英立在银杏树下,望着远处波光粼粼,即便他已经看不见,即便身边已经没有想要一起看的人,他还是沉静而固执地立着。

她回来了,有生以来,叶英从未如那天听闻剑冢弟子说漏嘴一般失却淡然,推开石门,空气里虎跑泉的湿意扑面而来,剑冢之外的流年岁月也扑面而来,打得他几乎站立不稳。西子湖畔的一景一物灵山秀水还是那般吧?她,也还是从前的样子吗?

他不敢肯定,可惜也不能再看一眼了。

自他因血脉逆流闭关,剑冢里无声无息的黑暗岁月掩埋了他的尘封过往。这天地间,仿佛只有手中的剑,才是他存在的唯一证明。他几乎快要忘记,很久很久以前,她离开之后,年幼的自己等待迟迟白鸽时,心底生发的微小焦灼。

只有那个时候,父亲才会叫来他坐在一起,给他看她的来信:“阿英要好好照顾自己,听闻这些天杭州冷,记得多穿衣物,修习剑法不要过于劳累了。”

年幼的叶英在书信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嗯,姑姑也要保重。阿英很想念姑姑。”

往来一共四十八封。直到桂花满怀,书信突然中断。他不甘心地写了一封又一封,可那些轻飘飘的纸张却像是消融在了空气中的雪花,杳无音讯。时节流转,天气又随着季节的变化逐渐寒冷起来。后来他终于知道,她死了。

或许是真的吧。叶英秀丽的脸上绽出一个朦胧飘忽的微笑,应该早就猜到了啊。

他只不过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桥下的波纹,浮在江面上的黄昏,还是和多年前一样,多么像现世安稳。

天地日月,恒静无言;青山长河,世代绵延;就像在他心中,她从未离去,也从未改变。

“你这脉象很是奇怪,但身体无恙。”裴元扣住叶紫脉心,来来回回诊了半天,抬眼看她一派沉静,才收手说:“莫名昏厥不可大意,你最好之后注意着些。”

“无妨,若是叶姑娘有什么情况,我这边随行可以即刻为她诊治的。”阿麻吕不在意地说,自日轮山城欠了叶紫人情,他早前接到打荻花的邀约就准备过来,正好裴元又紧急出发他便一起随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