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来得及冲出车厢被令狐伤一把拽住,隆隆震雷般的行军声不断变大,秋叶北翻身上马高声问询:“那师父你呢——?”

“阿伤快带你师弟走————!快!信我就快走!雁门关汇合————!”

看似不远的距离从未变得这么遥远,叶紫提尽全身功力加快速度往车厢冲去。她必须回去,车里有商会的印信和牌子,还有一沓极为重要的机密卷宗,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走啊!”令狐伤狠狠地拽住有些愣怔的秋叶北怒喝,两眼深处暴风骤起,忽而一鞭子抽在龙子的脖子上,引得骏马长嘶向着反方向狂奔起来:

“我说走啊!”

不远处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行进大军如黑云向前笼罩。

最后仓皇间回眸,令狐伤只看见那人散乱黑发间回视如刀雪亮的决然目光惊鸿照影。

后来,再后来,很多很多年以后,他只要一听到马蹄声就觉得胸口一紧,不论做什么都会立即放下向她张望。

那一刻误闯战场的惶然,和黑发女子最后回眸里苍白而凛冽的嘱托,都永远地停留在他的记忆中。

每一次回忆,都依旧生动地清晰可见,每一次怀念,都如此刻骨地,让人几乎落下泪来。

压城黑云般而来的军队是奚人此次兵乱的一支右翼军,即便只是右翼军,也有八千之众,八千骑兵急行军激起烟尘蔽日,恍惚不见白天,马嘶纷乱盔甲磕碰,冰冷低沉的八千声音重叠在一起比雷鸣还要震耳欲聋,远处纷纷摇摇的军旗让人忽临修罗地狱,不知生死般窒息。

叶紫是从几乎可以逼到眼前的兵阵前逃脱的,找到印信和卷宗,她夺命而逃。

不能让他们发现,不能让主帅发现

目眦欲裂之下疯狂地抽着身下汗血宝马,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还有这个念头。

不知道身后的骑兵是不是已经发现了自己,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派出人来追击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正在前往的方向是哪里,她只知道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远远逃开这一片误入的战场。

那不是属于她的战局。

战争,是一个巨大的机器的碾压,是成千上万的两军厮杀的洪流,是个体所无法掌控和影响的东西,是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的绝境,是无数微小生命的屠戮场与修罗场,她————还没有准备好。

狂风呼啸着穿透她的耳膜,逆着风依稀间亡命之徒一般的叶紫听到背后传来呐喊声,她似乎还是被发现了。

紧接着就是响笛似尖锐的破空之声,叶紫本能地运转剑诀身影被天魔无相的离体剑意笼罩,打落不少追击之人射来的箭矢,然而□□龙子悲鸣一声,明显是被射中了。无意识地咬牙,她毫无怜惜猛夹马肚子,不顾伤势继续逼迫龙子发狂般狂奔。

前方不远处视线可及的地方,随着地势近山拔高,终于出现了稀疏的丛林。

“将军!将军这两个人小的还没禀报就”

帐帘被哗啦掀开扑进来凛冽寒风,随着巡逻兵惊慌的脸一起闯进薛直的帅帐的,是金银异瞳的西域男子和青灰长袍的瘦削青年,风尘仆仆。

“薛帅,奚人进军,我们误闯了战场。”令狐伤抱拳急促地开口,异族血统带来的英俊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不沉稳甚至于焦躁的神情:“家师有难,请统领速速派人援救!”

“你们是”本因奚人进犯而出关安营,天色已黑透,正在帅帐中阅览探子情报却兀然被打断,薛直愕然地站起身,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些信息,破口而出:“令师是,叶姑娘?!”

见令狐伤身侧的秋叶北点头,满脸忧虑,薛直一把取过立在墙侧细长钢刀冷然向门口呆立小兵下令:“立刻传破阵营燕校尉和飞羽营申统领!”

随即他转头压低声音对令狐伤二人道:“放心,我们马上出发。”

另外一边叶紫却几乎陷入有生以来最危险的境地。

被奚人进军阵前发现,对方似乎派出来不少人追击她,四周旷野缺少藏身之处,叶紫如惊弓之鸟策马奔逃,不断运转内力堪堪遮蔽身体几乎力竭,却还是在肩头中了一箭,奔逃至雁门山下丛林中,中箭重伤的龙子终于支撑不住,她果断弃马躲藏在丛林中逾两个时辰,听着那些个异族骑兵的搜索呼喝声逐渐远去,叶紫强打着精神,身体却支撑不住委顿在地。

可恨啊如果她也能有剑圣那样可以左右战场的实力就好了

强忍肩头撕裂的痛楚感,叶紫靠着树干,感觉右肩的伤口一片濡湿,温热的血液正汩汩流出渗透她的里衣。她费劲伸着左手,咬了咬牙,猛地把藏青劲装的下摆撕下两条,嘴里狠狠咬住一根,摸索着箭柄,横着心顺着口子一拔,箭头倒钩生生地带下一块血肉,鲜血又大股大股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