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危楼脸色大变:“什么?!”难怪自己这两年的信件都石沉大海!又因为教务缠身没有办法亲身前去只当做失去联络不对!

“我怎知道你不是信口胡言?”他满脸怀疑地紧紧盯着叶紫仿佛就要盯出个洞。叶紫不以为意,从贴身小包里抽出薄薄两封信件,一封出自天下钱庄安插在四大商会内的高层的报告信息整合,盖有阳天君私印;另一封巧的很,正是卢延鹤管家的血书,盖着卢延鹤的私印。当初卢延鹤被害虽然她还没有取阳天君而代之,但是事后偷偷地追查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王毛仲下手狠辣,洛阳卢家一夜灭门无一口生还,卢家的老管家却正好在外运货逃过一劫,随即便潜逃到南方一处村落才停下来,叶紫追查很久才找到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抱着对凶手的滔天仇恨血书一封,便咬舌自尽死不瞑目。

回想起那老人惨烈的死,即便叶紫本人并没有在场但是仍然感到世事无常,只能为自己力量的弱小而叹息。一边王遗风静立着,显然明白自己已经卷入某些不可告人的隐秘话题,牵扯到重要的江湖秘辛,脸上却没有露出紧张或者尴尬的表情,只是沉默以对,略垂眼看着叶紫神情变幻的小脸,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危楼逐字逐句翻来覆去读过两封信件,脸上血色渐退,双目赤色兀起。他狠狠地一合眼,攥紧那信纸再一松手,竟已经被内力震作飞灰。

“伊玛目很好,好的很!”转头看着叶紫的神情疑虑已扫:“叶姑娘,我们换一处详谈。”

叶紫点点头,轻轻拉着王遗风的袍袖,冲之前严纶所在房门一努嘴,便随陆危楼快步消失在长廊寂静无人的尽头。

时间就这样消失在戈壁的烈日,仿若被蒸发,像是萧武宗流逝的生命,像是严纶那天的泪光,也像是他们那次秘密的谈话。严纶终究没有等到他至亲至爱的徒弟,在不甘与痛苦中咽了气。自萧武宗咽气多日以来,叶紫再也没见到严纶笑过。而如今还没有“剑圣”称号、名为拓跋思南的高大青年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明教圣火中,迎接他的不是师父慈祥的面容,而是冰冷无情的“节哀”。

那是叶紫自认识拓跋思南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沉默寡言、近于孤峭的青年已经脱去少年稚嫩的样子,却摸着师父的佩刀哭得像个孩子。想来也是,拓跋思南之前短短的人生确实是太苦了,年幼失去双亲的孩子,并不聪明,只有奇佳的根骨,于是被收养却只被当做工具一样利用着排挤着,最终连唯一的温暖也被阴谋算计亲手杀死,要不是萧武宗,她根本不会看到后来她所认识的那个拓跋思南,即便他从少年起就沉默得像不存在,可还是会偶尔露出略带腼腆微小的笑容。

可是现在他连师父也没有了,他把师父弄丢了。

那样高大那样强壮有着那么高的武力,他什么都不顾地坐在地上,身上穿着的还是当年那种样子的石青色短打,只是比当年不止大了几号,头上坚硬半长发桀骜不羁地耸立着,凌乱得就像个鸡窝。

他抱着萧武宗的佩剑嚎啕大哭,涕泪纵横。

叶紫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就这样站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他哭,看了很久很久。大漠的晚风并不温柔地吹过正殿前的台子,吹过她的领口,带沙的触感刮着让她一个激灵。

最终她蹲在哭泣的青年面前,伸出一只雪白纤细的手。

天黑了。

叶紫带着拓跋思南坐在光明顶正殿之上,靠着石台,近可以看见头顶孔雀明王像冲天的七彩光柱,远可以凝望西域明静又深邃的浩瀚星空。放眼平视,置身之处竟然是方圆百里的最高点,兀然耸立于苍茫戈壁之间,从近处崎岖沙地一直到遥远的地平线尽头,光线已经暗到模模糊糊看不见天与地的分界,恍然只觉得自己处于世界的中心,又悲哀到只有触不到的天,难以亲近的地,头顶不断的光辉和酷烈如刀的凛凛寒风。

还有不知从何处升起的邈邈灯火,一盏一盏承载着点点光明的孔明灯缓慢而轻盈,越过山崖,越过石台,飞过殿顶,飞离他们的目光,远远消失在永恒的天际。

“思南,你知道吗?其实有个古老又幼稚的传说,人死了就会化作天上的星星,看着人间的我们。我以前不相信,但是你看这些灯,他们前仆后继地包裹着寄托在心里的火种,升入天际,飞离不属于他们的人世间。

现在我有一点相信那个传说是真的,思南,你觉得呢?”

她偏过头去看身边沉默的青年,只看见他轻轻歪着头闭着双眼,呼吸声微不可查,显然因为连日赶路困极,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