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幕天席地的快活,这个时代的人们认为是相当自然的事。

没能拗过村妇们热情的邀请,纱织以前也参加过这种简单质朴的联谊,和燃烧的篝火对坐到天明,纯粹当做是看了一晚上的银河。

是的,银河。这个时代的夜空没有工业污染,虽然没有网络也没有厕所,想洗个热水澡得千里迢迢去河里打水,营养不均衡一不小心就会罹患各种疾病,但唯有夜晚,苍穹被星辰的光芒照耀得煜煜生辉,灿烂绵延的银河是她上一辈子从未见过的壮阔景色。

战国时代的生活如果不是十分单调就是分外惊险。她每天起床,洗漱,出门打猎,遇到心怀不轨的妖怪就将其暴揍一顿,遇到拦路的盗贼也将其暴揍一顿,天黑了就回家睡觉,到了村里集市开张的时间就下山换取物资,日子就像精准重复的钟摆,她每日出门和回家后看到的景色都不会改变分毫。

纱织背着包裹,轻快的心情在胸腔里膨胀,她挑了最近的一条小路,在熟悉的林间无视障碍物快速穿行,快快地跳过横断的树干,滑下青苔斑斑的岩石,三步并作两步跑上翠竹摇曳的山坡。

见到徘徊在篱笆外的巨大阴影,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自从捡到光泽奇怪的玉石碎片后,这座山里的妖怪骤然变多了。

“……碎片!”小山般的长毛蜘蛛张开螯牙,从腹腔里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把四魂之玉的碎片交出来!!”

纱织将包裹往草丛里一扔,转身就往反方向跑,巨型的蜘蛛妖果然追了过来,轰隆隆的动静如同雷鸣,经过的地方压垮了一片竹林。

恶臭的罡风袭来,纱织脚下一蹬,飞身跳到竹子上,黏稠的白色蛛丝飞溅到她原来立足的地方,令人牙酸的声音嗤嗤响起,坚硬的地面瞬间被腐蚀得凹陷下去,裹着毒液的土块泛起诡异的泡沫。

“别想跑!”

复数的声音齐齐怒吼,巨型蛛妖的数只眼睛露出凶狠的光芒,覆盖着长长毛发的八只腿往前一跃,锋利的毒牙瞬间就撕碎了她落脚的翠竹。

尘土飞扬,碎石和竹节四溅,纱织翻身跃到空中,抽出腰间的长刀,在那只蛛妖抬首的瞬间,一刀落下切断了它的触肢和毒牙。

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长空,长毛蜘蛛妖吃痛地支起前半身,纱织落回地面,手里的刀锋方向一转,自下而上刺入蜘蛛妖的下颌,顺着它的腹腔骤然一划,仿佛给龙虾剥壳一般,纵向斩开了坚硬甲壳下的身躯。

在巨大的尸骸砸下来之前,纱织赶紧往旁边一滚。

谁知此刻变化陡生,那只蜘蛛妖裂开的身躯里忽然射出无数黏稠的蛛丝,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纱织一时来不及躲避,被厚重的蜘蛛丝盖了个正着,恶臭的毒液黏糊糊地淋了一脸。

脚下的地面散发出腐蚀的声音,变色的泥土软下去,被蜘蛛妖的毒液溅到的地方几乎是立刻便寸草不生,幸好不是在她屋前爆体而亡,不然的话那还得了,不要说是篱笆了,屋顶都得直接报废。

纱织收刀回鞘,抹了一把脸上还在往下滴的毒液,那个味道十分酸爽,好像她在酸菜坛子里泡了五十年然后又被扔进了粪坑里。

……结果还是大意了,明明之前都那么小心地避开了毒液。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在战斗前将包裹扔到了屋子附近的草丛里。

纱织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巨型蜘蛛咬的尸体摆在这,对于其他的妖怪来说是一种再直白不过的威胁之意,屋子里的人应该暂时不用担心会受到二次袭击,她还是可以先去河边洗一下衣服的。

想到留在屋子里的人可能会有多害怕,纱织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早知道她就不在集市东挑西选地耽搁那么多时间了,纱织在心里谴责自己,战国时代有多危险,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让伤患一个人待着——虽然这个伤患也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怪……但他的脸长得好看啊。

在河边洗了个战斗澡,纱织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阴刀——”她唰的一声拉开木门,和表情莫名有些诡异的男人对上视线,“你没事吧?”

屋内的摆设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置物箱、柜子、储水的水缸,但坐在围炉边等她回来的人是不一样的。阴刀披着她冬天穿的外衣,脸色和昨天一样苍白,斜斜的日光从窗口落进来,男人安静的神情在白昼的光线里有一种不同于夜晚的美丽,氤氲着玉石般温润的光芒。

他仔仔细细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你似乎没有受伤。”

纱织感动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