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从深夜到白昼,从清晨到傍晚,水镜从未觉得这段路途竟是这样遥远,这样漫长。

终于,水镜在第三日黄昏时接近了虞都。

远远看见北城门时,水镜的心就已经沉到了谷底。

一侧城门歪斜着倚靠在墙边,另一侧则直接倒地,周围硝烟尚未散尽,城墙遍布凌乱焦痕,满地碎砖烂瓦,箭矢刀戈。

城内没有水镜想象的那般混乱,沿街两侧每隔两步便有一名兵士站定,几乎排成了人墙,而在两列兵士中间,无数百姓疾步跑向同一个方向——虞宫。

那些兵士如木桩般站在原地目不斜视,仿佛百姓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预料掌控之中。

水镜不知那些百姓要去做什么,只得在空中随着百姓汇成的“洪流”一同往虞宫方向涌去。

越是接近虞宫,水镜的心跳便越是猛烈,他几乎不敢去想自己会看到什么,只得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莫要胡思乱想。

虞宫宫墙已成一片残垣断壁,宫门被埋在废墟中,像是埋在海滩砂砾中的一块铁皮。

宫城中所有宫殿楼宇再无高墙遮挡,赤-裸裸林立于眼前,百姓们手脚并用翻过废墟,轻而易举地迈入他们曾经可能一生都无法踏足的这块“帝王之土”。

对于水镜而言无比熟悉的楼宇高台,亭榭园林,如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而百姓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还在继续往前。

水镜心中的不安已经到达了巅峰,就像是紧绷的一根弦,仿佛稍一触碰便会彻底断裂。

他几乎不敢呼吸,也不敢随处乱看,可却又不得不看,怕会忽略哪怕一丁点细节以至于错过找到解无移的机会。

终于,那批百姓的脚步渐渐放缓,停留在了一处人群的最外延。

水镜站在一座殿顶往人群最中央看去,在看清的一瞬间,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崩断。

人群的中央正是虞国数百年来引以为傲的望溟塔,而此时水镜曾坐过的那根塔顶横梁上赫然吊着两具尸体。

国主,国后。

水镜一阵窒息。

他虽与这对夫妇仅有数面之缘,但他们乃是解无移的爹娘,对水镜而言绝不是不相干的人。

如今他们不仅身死,竟还被悬挂于此示众凌-辱,解无移会……水镜几乎不敢再往下想。

还未等他缓过一口气,目光却又落在了塔底。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筑搭建出的木台,木台中央的十字木架上捆着一个人。

根本无须再看第二眼,水镜瞬间便已认出那人是谁。

数月以来魂牵梦绕朝思暮想之人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水镜眼前,水镜只觉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险些稳不住身形。

解无移长发披散,浑身鞭痕血污,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血色。他显然刚刚经受过一场折磨,此刻虚弱地喘息着,目光却仍旧坚毅如初。

白毛盘旋在空中,不断俯冲而下,又被斜里射出的根根箭矢逼得退回高空。

解无移身前,大銮将军裴远右手握着一根沾满血污的长鞭,左手提着那把雪白的鲛骨剑,此时正缓缓走向木台边缘。

木台周围二十多人跪成一圈,皆是被兵士压制着不得动弹。水镜潦草看了一眼,便认出那些都是盐所中的盐匠。

裴远在台边站定后,睥睨着台下跪地的盐匠,将手中长鞭往他们面前重重一扔,傲然道:“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到解无移面前,一把拔出骨剑架在解无移颈侧,回头狠狠道:“再不说出秘术,我就让你们这位太子下去给他父皇母后陪葬!”

盐匠们目眦欲裂,在兵士的压制下拼力扭动着身躯前倾,几乎带着哀求地冲着台上大声哭喊道:“殿下!”

“太子殿下!”

“殿下啊!还是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