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只唯有一白胡子老秀才不停叹着气:“先生,别介啊!麻烦您先给学生再讲讲——这‘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延玉简直急得不得了。最后,好容易打发完这难缠迂腐的老秀才,他摸摸自己俊面,害怕上面有一层脏灰墨迹,忙叫小童去打水来给他洗脸。

小童打来水后,李延玉手忙脚乱伸手往脸盆不停拍水。

小童笑:“李先生,这位袁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见那位陈小姐来找您,都没这样的紧张呀!”

李延玉给他一副你管不着的傲娇样,又问,身上穿干净整齐了没有。

小童评头论足:“哟,看来,这位还真是令先生紧张万分的女子呢——就这么盛重?是哪个媒婆那么厉害呀?”

便凑近李延玉耳朵想探究,还说:“那总兵府的陈小姐可又怎么办?”

李延玉懒得理他。

这家官办书塾,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两进四合院的砖木结构。坐北朝南,临街大门为硬山顶吉祥如意式门楼。前院置有一藤萝架,后院栽满各种海棠。前院正面为明三陪六大厅,前山设一门两窗,围以各式砖雕。李延玉整理收拾好自己赶紧过去时,只问阵阵幽香扑鼻,蔻珠早在那里坐着等他了。

一见了他走进大厅,赶紧起身:“哦,我今天主要是,主要是来——”

她主要是来看孩子的。李延玉心笑,他当然知道。

便说:“走吧,我带你去找他。这孩子,多半在我书房中正练字。”

两个人如今是这样约定的。孩子尚小,那天,一见到了蔻珠的面哭哭啼啼,又激动又兴奋,自然不能放开手,小孩儿想法天真,在他幼小心灵,父亲他想要,母亲他也要,父亲母亲总之他全都要。蔻珠觉得很尴尬难为情,她不认为自己是个会为儿子便妥协自己、说跟一个陌生男人复婚就复婚,甚至还同床共枕。

她想尽办法,想弥补这么些年来对儿子成长过程的缺失和亏欠——

李延玉那天自然也是先让儿子跟着久别重逢的母亲住几日,让他们母子好好团聚。

李延玉现在对妻子蔻珠,可是十二万分小心翼翼,像提在线上的豆腐,他知道,对她,尤其是现在这样的状态,失忆,经历过那么多打击,决不能太操之过急。急了,让她难堪更加痛苦不说,就正像苏友柏那天夜晚所疑问的——他,是否会利用孩子,进而去“捆绑挟持”她。

不,他可不要再这样来欺负她,他不要看见每日悲伤、甚至以泪洗面不开心的妻子。

李延玉自认他们俩的这场久别重逢、劫后余生,是老天悄悄施舍的,是偷来的幸福和恩赐。

他要万分珍重这样的幸福和恩赐。

蔻珠心里很难安紧张,她知道,再熬上两天,就轮到她来照看抚养儿子了。母性,真是一个很奇妙的词儿。明明,这个孩子她从没有见过,明明,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记忆——可是,她和孩子那种不需要任何人解释、极其微妙的血缘母子亲情,竟一直牵扯着她内心某种力量和柔软。

儿子实在太乖巧太机灵可爱,第一次相见,蔻珠便觉得再不能丢下手,之后,这男人让她单独和儿子相处住几天,她夜夜搂抱着那孩子睡,给他洗澡,放下所有家务事情陪伴他,守着他,照顾他,给他讲故事。

孩子说:“娘亲,娘亲,我爹爹说,您是天上的仙女,是真的吗?”

她吃了一惊。“为,为什么这么说?”

孩子抿着小嘴儿,扭扭捏捏的,看来熟悉归渐渐熟悉了,还是有那么点别扭和不好意思的感觉。

孩子的小嘴儿在蔻珠脸上轻轻啵了一口:“娘亲,其实,你比我想象中那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漂亮。”

蔻珠笑了。“是吗?”

……

母子俩相处十分和谐融洽,满满的幸福感,她亲自给他喂饭,给他梳头发,给他缝各种袜子衣服,有时候陪着他荡秋千玩风筝。

在荡秋千放风筝时候,苏友柏偶尔也会停下手上的活路来陪着他母子俩,三四月桃花就要凋谢了。苏友柏也许在陪伴母子的过程中,眼眸有时会有一种怔忪和飘忽,如此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这孩子,假若是他的儿子就好了。他刚这么一想,孩子却哇地一声,哭了:“爹爹,我要爹爹了!我要爹爹!”

小孩子的脸,还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笑得欢快如铃,央求苏友柏叔叔给他在后院扎个秋千架,给他再扎个纸风筝,然而,胖乎乎小肉手,揉着眼睛,说哭,还是就哭起了。蔻珠没有办法,那天,和苏友柏一阵哄,又是扮鬼脸,又是怂恿着一起躲猫猫。

“爹,爹,我要爹爹,我要我爹爹——”

甚至还把苏友柏一推:“你走开!我才不要你!我不喜欢,你不是我的爹爹!你也别想来当我的爹爹!”

苏友柏俊面一阵青一阵紫,各种尴尬难堪。

蔻珠后来才明白,想要独占她这个儿子,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甚至,是残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