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苏友柏说,现在,王爷虽能站起来走路立行,但还得需要依靠拐杖,等再过三五日,久瘫麻痹双腿渐渐适应过程,再扔下拄拐,至于后面想跑步登山,应是都没什么大碍了。男人头戴束发墨玉冠子,穿戴齐整,暗绣金线龙蛇团花的玄色锦袍,腰束玉带,昂藏七尺,他从床榻单足迈下的第一步,紫瞳喉头哽咽着,抖着手小心翼翼给他穿一双靴子。

安婳公主、刘妃、侧妃袁蕊华等自然全在场。

刘妃安婳等眸含眼泪,袁蕊华手上也把帕子揪得死紧。

所有人凝目望他。

天青釉花口三足炉,风扬起一脉细细轻烟如吐龙蛇,窗外几只雪白画眉在屋檐下拍翅唱歌,声音实在是从未有过的悦耳动人,丫头婆子在走廊外翘首垫足望着,拥堵站满一堆。男人由经紫瞳小心仔细穿毕好一双云头羊皮黑靴后,他视线中,恍若风烟迷离,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的人生起落画面。

他幽黑深瞳是血红的,面部在极颤地扭曲,嘴角似搐未搐。

刘妃一下上前抱着他,哭个不停:“儿子!儿子!告诉母亲,这不是梦!不是梦!”

安婳也在哭。

所有人都喉头哽着止不住哭泣起来。

李延玉徐徐阖上了眼睫毛,胸中有什么在剧烈翻腾搅涌。

苏友柏让紫瞳赶紧将一碧玉手拐递送与他,李延玉拄拐的右手却一直颤、像是连个拐杖都握不稳样子。

所有人的哭声、笑声,一屋子的恭喜道贺声。

蔻珠并没有在现场。

平王李延玉拄着那手杖绿拐,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小心缓慢,所有人都跟着他,他走一步,后面的人也跟着赶紧过去一步,像是生怕他会随时摔倒。

紫瞳摇着头,再也抑制不住放声悲恸、埋柱涕泪。

五月天空,浩瀚苍穹仿佛刚刚水洗过的一块蓝水晶宝石,中间嵌几缕白云,如扯棉拉絮,漂浮其中。

处处鲜花著锦,日色浓烈灿烂。

李延玉拄拐一步步走出厢门,再从厢门又走到外面的月洞回廊。

蔻珠与他在一芭蕉树旁相遇。

蔻珠朝他行礼福福身,“恭喜您了,王爷——”

她盯着

他,朱唇翕动半张,美眸中莹泪泫然未泣。

男人恍惚一怔,这时,噗拉一声,原来是一只蝴蝶风筝骤然飘落横亘到两人中间。

时下风俗,病人若大好,赶紧要拿出纸鸢来放晦气。

夫妻二人因这风筝落地的声音恍若一惊,蔻珠正要去捡,半弯起身,忽然,她又慢慢地直了起来。

——这个“机会”,还是让给他吧。

蔻珠视线恍恍惚惚回到了他们孩童时代,她隐约地记得,第一次和眼前男子邂逅画面,就起始于一只风筝,掉在某株树梢上卡着,她怎么垫脚也够不着。

“喂!那谁啊……去帮我把那风筝摘下来,好吗?”

她浑身一恸,赶紧回神。

男人沉重地、极其颤颤地,弯着腰,单手著拐,慢慢地,伸出袖中修长白皙的右手,去捡地方的蝴蝶风筝。

她目睹着他站起、弯身,再去捡风筝的整个动作与过程——

时间如停止了。

蔻珠泪如雨下,手捂着嘴,哭得肩膀耸动,浑身筋骨收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松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