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节

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迫于生活的压力,少年试着动了动唇,然而一开口,浸润了上京烟雨的金陵音,软糯得像是在撒娇,哪里能和这些浑厚响亮的北地声相提并论。

没想到又半柱香后,那妇人去而复返了。

似乎是找了一圈没找到其他卖字的,或是不合心意,又或是本来就是和牧临川玩得欲拒还迎的心理战术。

“这样,”妇人一咬牙,扭动着臃肿肥胖的身躯,活像是吃了大亏一般,“我再给你多1个钱吧,这一封信4钱你说卖不卖吧?”

“你这也太贵了,”抖落着面前的字帖,妇人像挑肥拣瘦一般地絮絮叨叨,“你到别家看看,别人卖字顶多就3钱,你这一封信竟然要10钱。”

“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妇人不满地嘟囔道,“到底卖不卖,不卖我就走了。”

觑着他的神色,妇人转身就走。

在后宫里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大杀四方的少年天子,在大妈的欲拒还迎,布局机深之下节节败退,像只被拿捏得死死的,掐住了脖子的乖乖鸡仔。

“慢着。”

妇人:?

牧临川焦躁道:“写什么?”

妇人:?

“我说信写什么?”

说到这儿,妇人身子立刻就扭了过来。

“你这样做生意就对了嘛。”

在大妈的教育之下,少年天子忍气吞声,折腰五斗,乖乖地照着对方的意思写了一封信。

写的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给在军的儿子寄去了一件冬衣,几个钱,望儿子好好保重身体,一切小心。

落下最后一个字,牧临川忍不住稍感自得,自己能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写得如此工整华丽,很是漂亮。

写完了,妇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像模像样地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忽而又将信拍在了他面前。

“你得读给我听。”妇人咋咋呼呼,警惕道,“万一你给俺瞎写呢。”

牧临川:“……”

只好忍住蓬勃的杀意,好声好气地念了一遍。

完了,一抬头,两人大眼瞪小眼。

妇人变了脸色:“诶呀,你这写得都是啥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绉绉的,听都听不懂。重写!重写!”

他写的时候,这妇人还在不满地嚷嚷着,明显已经火大了。

最后还以之前写错了为要挟,信誓旦旦地又杀了2个钱,以2钱拿下来纳入书品之上品的家书。

牧临川:……

看着桌上这排开的两钱,简直是杀人的心思都有了。

这一天下来,最后也不过赚了10多钱,来这儿写字的,以家书为最多,接着便是什么欠条借据之类的。

牧临川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一手俊俏漂亮的好字,如今却只能拿来写鸡毛蒜皮的小事。

今日谁谁谁欠了两只母鸡,几颗鸡蛋,以此为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