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少年垂着眼,唇瓣碰了碰碗沿,又离开了,搁下了碗,抬眸看向了她:“过几日,我们就出城。”

“去哪里?”拂拂呆呆地问。

牧临川将碗推到一边,干脆拿起桌上的地图,指着地图,低声道:“山西。”

牧临川口的山西,指的当然不是后世的“山西”。

他口的山西,实际上指的是太行山以西的地界,乃山河四塞,兵家必争之地。山西东有太行山,北有阴山,西有吕梁山、黄河,南有条山,王屋山。有汾河贯穿南北,其间山脉纵横,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由于其境内崇山峻岭林立,这也导致了山西势力错综复杂,多分裂成数个小的政治集团,若能妥善运用,因势利导,未尝不能逐鹿原。

少年嗓音清朗,不疾不徐,娓娓道来,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拂拂立刻摆出了好学生的姿态,聚精会神地竖起耳朵听着。

据牧临川所说荆襄是牧行简的老巢,关有都督焦涿,并州有刺史孙循,辽东有鲜卑宇,青州、徐州、雍州、豫州、幽州等地各有霸主,都不服牧行简的新朝,欲取而代之。

拂拂听得晕头转向,脑子里下意识地就蹦出了一句话。

“乱了乱了,整个晋西北都乱成一锅粥了!”

拂拂嘴角一抽,忙摇摇头把这囧囧有神的想法甩了出去。

勉强捋清了这天下局势,拂拂略一思忖,果断在关与并州摁了个戳,指着地图,孜孜不倦地问:“照你所说……”

“倘若要经略河北,自可从“太行八陉”之一的滏口陉直驱邯郸。倘若要经略关,自可占据蒲坂津。于河北、关而言,山西是其必争之地。关的焦涿,与并州的孙循都意图山西,你又有何自信与他们两人,与关河北等地的豪强抢地盘?”

牧临川破天荒地地没有挖苦嘲笑她,少年眸光微动,“谁说我要与他们两人抢地盘了?”

平静地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我要去投奔孙循。”

拂拂“咦”了一声,睁大了眼。

牧临川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皮,“陆拂拂,你好好想想,我们二人这般躲躲藏藏能躲到几时?我这双眼可没有什么好办法能遮掩。与其如丧家之犬被人追捕,惶惶而不可终日,倒不如寻一主子讨口饭吃。”

牧临川翘起唇角,笑了起来,眼里又荡开了令人心悸的亮光。

这话说得也没错,她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可让她相信这小暴君甘愿为人马前卒?

见她不信,牧临川又一掸衣角,歪着头无辜地眨了眨眼,这才吐露了本意,“山西有我一支亲兵,本是我昔年练来玩的,倒也长成了一支精锐的骑兵,我总不能放着他们原地解散。”

“孙循此人好大喜功,野心勃勃,见我来投,绝不会拒绝于我。”

拂拂静了静,冷不丁地开口道:“牧临川,你……其实也有建功立业之心吧?”

少女眼神犹如明净的琉璃,犹如流云烘着的月亮,月色穿云破雾朗照大地,一眼便可穿透人心,直击人心所思所想。

牧临川一怔,闭上了嘴不吱声了。

拂拂心微微一动。

为了好玩练了一支骑兵,又为了享乐,强化君权,打压高门士族,这话说出去,谁会信啊。

或许就连牧临川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其实是有改换天下之心的。

或许是因为被他爹从小打击到大,怀疑自我了,又或许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自觉藩镇割据,无力回天,这才养成了他这个昏君的做派。

“我累了。”

半晌,牧临川动了动唇,面色苍白,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又划过了一瞬微不可察的厌恶与杀意。

拂拂敏锐地意识到了点儿气氛的不对劲之处,不再多言,将他抱起来安顿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