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选,荀宴曾有过很多猜测,最初他想的是荀家、钟家,这两家和他最为亲厚,也是最可能不计代价帮他的人。

后来他传信,才知他们根本不清楚他的下落。

偶遇大公主后,从她的字里行间,荀宴才慢慢确定了猜想,恐怕是静楠的舅舅——孙云宗。

这人四年前就已经经营出了一方势力,对人心号脉极准。

那些官吏与他的关系不一定是被贿赂与贿赂,说不定,还真有不少人将他奉为座上宾。以前他就听人感慨过,孙云宗此人,不做官真是可惜了。

长袖善舞、能屈能伸,简直天生就能在官场如鱼得水。

以前荀宴不喜欢这样的人物,如今倒能够感觉到,若这样的人任职,不一定就是坏事。

马蹄声笃笃,荀宴收回凝在外面的目光,注意到身侧静楠的眼神处于放空状态,似在发呆。

他抬手,轻声问:“害怕吗?”

受大公主劝导,这几天路上,他思绪许久后,终于把静楠的身世向她全盘托出,做好了她无法接受甚至反应激烈的准备。

但是,静楠很平静坦然地就面对了这个事实,神情一如以往。

“我和哥哥不是亲兄妹,也没见过其他亲人,那肯定是没有了家人或者被丢掉,然后被哥哥捡回来的。”她这样认真地分析,却叫荀宴情绪复杂起来。

倒是无需他开解了。

“不怕。”静楠感受着脑袋上的暖意,慢慢回头,“哥哥,到了上京,我就要马上回去吗?”

“当然不是。”荀宴一口否定,“我先找他们谈一谈,可以与他们先见面,但回不回,由你决定。”

…………

太子归京迎接一事,做得很隐秘。

皇帝深知儿子低调,不喜张狂,连最器重的几个大臣都没告知,拖着病体在自己宫门前等候。

他涂抹脂粉,让自己看上去气色好些,身姿笔挺,也弃了人搀扶,对左右道:“朕看起来如何?”

“陛下英姿勃发,威严赫赫。”

皇帝满意颔首,理了理衣衫,平生第一次怀着激动、忐忑、期待的心情候人。

正午时分,烈阳耀眼,皇帝屏去欲给他遮挡的宫婢,抬手抹了把薄汗,朦朦胧胧,从衣角缝隙处窥见了一道缓缓行来的青色身影。

依然修长笔挺,风尘仆仆但不掩卓绝之姿。

浑身都为之一颤,他立刻放下衣袖迎去,“阿宴,是阿宴罢——”

荀宴一停,带着静楠行礼,“臣,拜见陛下。”

他身上大都督的官位未撤,如此自称,听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皇帝早就不介意这种小问题,笑着颔首,“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内心想多打量两眼儿子,皇帝担心引起他不喜,硬生生移开目光,见到静楠又是一怔,“圆圆……长大了许多。”

一别四年,那个才及他腰高的小姑娘长成了青葱少女,唇红齿白,眼神纯澈依旧,看得出被人保护得极好。

皇帝的心,涌出一股似喜似怨的情绪,他喜爱这个小姑娘,却又因为儿子对她的特殊,而无法真正接纳她。

不止是她,有时皇帝看到荀巧一家,也是如此。

都说无情帝王家,怎么他们宋家,却出了这么一个多情的子孙。

压下了心底那注定会遭来反感的情绪,皇帝道:“圆圆,还记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