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主幼臣强。...)

长宁将军 蓬莱客 3222 字 4个月前

天和二年的岁末,在一片祥和的气氛里,兰荣那个利用天象巧合推动流言以达目的的计划,也被迫中止。

少帝这趟外出归来之后,不止是贤王,兰荣也敏锐地觉察,他的皇帝外甥,对皇位的认识,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这个认知令他狂喜。

他最怕的,是外甥始终懵懵懂懂,不把皇位当成一回事。

此前他始终不动,就是不想弄巧成拙。他一直在等待,等着外甥明白皇位的价值。只有外甥自己有了权欲,他才有发挥的余地。

如今终于等来这一天,情势也是到了容不得他再蛰伏无为的地步了。这些年来,在他身边的势力,已逐渐聚拢,当中不乏出身世家高门,就连束慎徽也不能随意拿捏的大臣。他们和他一样,坚信这位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最后必会和少帝反目。都是为了将来更显赫的富贵和地位,他们选择和他站在一起。

他便小试手段,利用徐范儿婿之事,敲打一下外甥。似徐范儿婿那样的私下议论,并非个例,尤其在外甥私逃出宫之后,普通官员对他的轻视和不满,已到空前地步。似这样的事,只要用心,想抓把柄,并非难事。

那件事的结果,虽然未能完全如意,但兰荣并不着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外甥对束慎徽的信任由来已久,他没指望能一蹴而就。但是,只要持之以恒,一而再,再而三,在皇位的面前,任何的人伦和情感,都是经不起考验的。

他更不相信,摄政王束慎徽会当真如他看起来的那样,清心寡欲,甘为人下。就算他做安乐王时真的如此,但权力,如同蛊毒,只要经了手,尝过这种生杀予夺站在万人之上的快感,是人,就不可能再撒手了。所以接着当天显异相,又出现地动,人心惶惶之时,他果决地再次出手,利用天赐巧合,暗中推动流言扩散,指向少帝。

他的希望,是外甥恐慌之下,猜忌当朝那位最大的权臣,然后自己登场,利用天相,让外甥明白,如今不止是朝堂,坊间之中,民众也只知摄政王而不知皇帝,倘若不加以应对,恐怕真会应验荧惑守心之灾,天子轻则失位,重则丧命。此外他还计划播散暗示摄政王才是真命天子的谶纬,将戏做全。他不信少帝会完全无动于衷。

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进行后一步的行动,少帝便得高人指点,一下就将局面逆转。不但如此,竟还炮制出了所谓的高祖显灵之事,硬是把一桩原本对他极是不利的坏事给变成了喜事。

那个背后的高人是谁,兰荣当然清楚。

这一场原本足以掀动朝堂的巨大风波,就这么轻巧地过去了,一度停顿下来的朝廷用兵之事再次启动。兰荣向来是畏惧这场用兵的。至此,他终于开始感到焦急。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站出来了。

天和二年冬,腊月二十三,民间家家户户忙着扫尘祭灶,后宫也筹备迎接新岁元旦,兰太后抑郁病倒,想念家人,兰荣作为兄长,携妻得以入宫探视。

天子以仁以孝治天下。太后体有不宁,少帝自然也早晚探望,遇到兰荣,叙话后,兰荣送少帝,跟着来到御书房。

束戬对恣睢而无知的生母颇感厌烦,但对这位舅父,感官却不相同。

兰荣办事从无差错,为人更是低调。明帝在世的最后两年,为了抬举临时上了位的太子束戬,曾提拔兰荣的父亲担任司徒。其父去世后,这几年,他从未主动开口向少帝要求过任何的官爵和封赐,在百官中的声誉极好。唯一便是上回立后之事,曾惹束戬不满,继而迁怒于他。

束戬不信他丝毫没有亲上加亲盼女为后的念头,但他知道进退,一明白自己无意,便立刻打消主意。人无完人,只要大节无碍,束戬便也不欲深究。

三皇叔既开始将朝政放还给他,束戬便也有了自己的考虑。他有意抬兰荣,正考虑委任他为行军调度,配合并州陈衡,为雁门的三十万兵马提供军资后勤。如此,等到战事胜利,过后论功,他便能以军功更上一层楼,将来再令他接掌父职封为司空,正式步入三公之列,想必到时,不会有人不服,三皇叔也会同意。

束戬屏退左右后,说道:“朕正想和舅父见面,有事要说。”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以舅父之能,这个行军调度,应当能够胜任。舅父若也有意,朕便去和摄政王讲,委任不日便可下达。”

束戬以为他会谢恩,接下自己私心给他的这个机会,却没有想到兰荣竟下跪请辞:“臣感恩万分,然而这个行军调度,臣不敢受,也不欲受。”

束戬未免意外,问为何。兰荣道:“臣冒死进谏。臣以为,这一仗,还不能打。”

束戬蹙了蹙眉:“舅父何意?难道不信大将军姜祖望之能?”

“恕臣斗胆,在臣看来,此战乃是国战,与前次八部之战不同,狄国号称铁骑百万,纵然那是虚数,实际战力也极恐怖。一旦全部投入,胜负实在难料。此战,说关乎国运,也是不过。如此贸然开战,臣担心,万一不胜,我大魏非但不能收回北方门户,还将元气大伤,从此陷入被动,处处受制,到时,非但国威尽丧,而且,连今日的北境,恐怕也难保安宁。”

这样的看法,束戬并不是没有听到过。对北狄铁骑的忌惮仿佛深入人心。只要涉及打仗,无论何时,朝廷当中总是会有反对之声。总有人这般考虑,那种担忧。只是这回,摄政王一手主导,那些反对的声音还没成形便被压了下去,如此而已。

束戬不悦:“舅父你也过虑!三皇叔审时度势,又准备了多年,何况,雁门还有姜家人坐镇,他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你们这些大臣,在后方听从调度,各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

他拂了拂手,“罢了,你若无意任职,朕不勉强。你去吧!”

兰荣非但不走,反而膝行上去一步:“臣惹陛下不悦,臣之罪,臣收回方才的话。但是,此战即便真如摄政王所愿,达成目的,收回幽燕,臣斗胆,再问陛下,到时候,谁将是最大的得利之人?”

束戬一怔,注视着自己的舅父,再次皱了皱眉,“你此言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