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钟海是教务处不明缘由的老师们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原来是靳一同学的母亲,”他接过江兰诗递来的名片,“肖主任,是我联系江女士过来的……不过盛喃,你又是怎么回事?”
接到栾钟海的目光,盛喃从呆滞里回神。
她茫然了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什么,羞愧得低头:“我,我好像接错人了。”
栾钟海皱眉:“这是靳一同学的事情,你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不只是他的事情,也是我……”盛喃话声刚起就被靳一抬眸望住。
几乎同时,江兰诗淡声截断:“栾老师,我日程安排上比较匆忙,请您和几位老师见谅。如果可以,那我们尽快处理靳一的事情?”
“哦,哦好,”老栾极少面对这样优雅又强势的学生家长,不由被带走了节奏,他讪讪点头:“那盛喃你先出去吧。”
“…嗯。”
盛喃刚想转身。
“盛喃。”江兰诗喊住她。
“?”盛喃茫然回眸。
同时旁边的靳一也抬头了,他微微皱眉,黑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江兰诗。
江兰诗从手包里再次取出一张名片:“你还要去接你委托的那位律师是吗?”
盛喃有点尴尬:“既然阿姨您也是律师,我会跟他道歉然后说明情况的。”只希望对方大人有大量,不要因为白跑一趟而动什么火气吧。
“你把这个给他,”江兰诗将名片递给盛喃,“说明情况,他会理解的。”
盛喃茫然接过,但还是点头:“谢谢阿姨。”
“嗯。”
拿了名片,盛喃从教务处一出来就又朝着学校门口跑去。
等她气喘吁吁到了那边,还没换岗的保安看见她都愣了下:“同学,你不是把人接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盛喃原本就跑得脸红,这话更问得她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我,我接错人了。”
“啊?”
盛喃绝望地低头看向手里白底黑纹的名片。
“江兰诗”三字居中。
她接人那会哪能想到,此“江律师”非彼“姜律师”呢。
还好真正的姜律师还没到,没让人家再在校门口等她,不然她真是没脸见人了。
盛笙要是知道了,估计能拿这事笑她半年吧……
盛喃心底的小白菜以头抢地了十分钟,那位姜律师的座驾终于在校门外姗姗来迟。
盛喃这边已经和保安说明情况了,所以这次她是直接出校门迎对方的。有了前车之鉴,这次盛喃询问身份时都格外谨慎细致。
在确定这位就是盛笙介绍来的“姜律师”后,盛喃尴尬地把前面发生的乌龙情况给对方大致说了一下。
“没关系,没关系,”姜律师是个三十左右、笑起来很随和的年轻男人,“你不用跟我道歉,我本来就听说安城这边风景不错,就当是过来散散心,不然今天下午也是在酒店里虚度。”
没想到对方态度这么好,盛喃有点感动:“那,那我请您喝咖啡吧?我们学校对面就有咖啡厅!”
姜律师笑道:“你还是个高中生呢,上课要紧,我哪好耽误你们准考生的时间?”
“可是麻烦您过来一趟……”
“没关系,我和肖一炀也算认识几年的老朋友了。这咖啡啊,回头我让他补上。”
盛喃恍然:“原来是一炀哥找您过来的。”
“对,”姜律师思索了下,又问,“你那位同学的家长也是职业律师?”
“啊,我差点忘了。”盛喃连忙把手里拿着的名片递给对方,“这是那位江阿姨让我转交给您……”
姜律师习惯性接进手里,低头扫了一眼就愣在那儿:“江兰诗?”
盛喃话声被他截断,她茫然仰头。
姜律师再抬头时,表情不像方才随和,已经变得有点激动:“这张名片是你同学家长给你的?”
“额,是?”
“没想到她的儿子竟然在这儿读书。”姜律师抬头,环顾校园大门四周,像是准备重新认识一下这里。
盛喃更茫然了:“您和江阿姨认识?”
“当然,江前辈也算是我们业内的传奇之一了,我怎么会不认识她?”姜律师语气略微激昂地说完,稍稍平复下来,“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用再过问这项委托的事情了,可不敢班门弄斧。”
“……”
盛喃心情复杂地把人送走,自己戳着校服口袋往回晃。
听姜律师的意思,靳一妈妈应该是律师界很厉害的角色,不过也对,顶级所的一级合伙人,已经是盛笙口中能给律所带来千万以上年创收的大牛了。那靳一这次的事情估计就不需要担心了。
只是不知道她清不清楚靳一关于学业的打算。
应该是知道的吧?既然靳一今年放弃了高考,那作为母亲,就算再不关心,至少应该知道这个的。
但是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内幕,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从靳一奶奶和靳一那儿听到的关于他家庭关系的情况来看,他们的母子关系和父子关系显然都很生疏,以靳一的性格,很可能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江兰诗。
不过江兰诗似乎也不是对靳一完全不关心的,那她要不要……
盛喃就这样一边纠结着,一边回到a栋内。
这会儿刚过三点半,正是安乔中学下午第二节课临近下课的时间,教学楼的主楼梯上,只隐约能听见不知道哪个教室传回来的混杂的背诵声。
盛喃攀着主楼梯,一阶一阶往上,刚上到一楼转二楼的休息平台,突然听见半句压低的清冷女声。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不肯学习,没想到在惹是生非这方面也毫无节制、不知轻重。打完架以后甚至还要躲到女孩子身后,让她出头给你担那些流言蜚语?靳一,你有没有半点责任心和羞耻心?”
盛喃愣在休息平台上,朝二楼抬头。
她想象不到这么重的话是从刚刚那个清冷优雅的女人口中说出,呆了两秒才回过神,连忙沿楼梯上去。
这边盛喃上到一半,二楼已经传回她最熟悉的,那人懒散轻慢的嗓音:“您和我爸教得好,大约是没有。”
“我说过,”江兰诗声音冷下去,“不要再在我面前提靳凯岚。”
“论责任心,您和他半斤八两,提他还辱没您了?”
“靳一!”江兰诗罕有地提了声量。
“我听得到,您继续训。”
像在气极里沉默良久,女声终于挤出冰冷的话声:“早知道你是这样无药可救的脾性,当初我就不会生下你——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儿子。”
“……”
死寂。
愤怒的高跟鞋像落地的冰雹敲打着瓷砖地面,越来越远。长廊与楼梯里弥漫开空洞的沉默。
直到风吹散了读书声,穿廊而过。
盛喃在风里轻轻抖了一下,回神。她快步走完最后几级台阶,绕到教务处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