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一二五

大秦国师 故筝 8400 字 4个月前

姜游叩首请罪道:“是姜游一时疏忽,这才令公子陷入了危险之中,王上若是有罚,姜游不会有半句怨言。”其实听人来报扶苏公子出事时,姜游也吓得要命。他和郑姬或许并不会有子了,说句拿大的话,如今扶苏就好比是他的半个儿子,他怎么能舍得瞧着扶苏生病甚至丢命?

徐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师兄的药方是有用的。”

姜游脸上露出点笑容,“幸好有用。”若是迟迟不能成功,恐怕今日就只能看着扶苏丧命了。

被徐福这么一打岔,嬴政自然也不会再斥责姜游,此次解决疫病的药,姜游占据了绝大半的功劳,大不了便将他功过相抵就是。

嬴政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姜游面色没有半分改变,他本来也并非功利之人,有没有功劳都无碍,他注定是要继续和郑姬漂泊四方的,此时功过相抵没有什么不可的。姜游应得爽快坦然,倒是令嬴政高看了他一眼,至少心中对于徐福这个师兄的印象,不再是从前那样单单两个字——“蠢货”了。

因为扶苏的病情还未稳定,一干人便都守在了偏殿之中,胡亥哭得有些累了,便靠在徐福怀中睡着了。

还不到一个时辰,扶苏就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的脸深深陷入棉被之中,徐福随手替他拉了拉,怀里的胡亥一个不稳,直接掉了下去,原本还有些倦意的徐福瞬间就被吓清醒了,他陡然瞪大双眼,伸手去找抓胡亥的衣领。

胡亥总是摔啊摔的,倒也摔习惯了,他乐呵呵地砸在了扶苏的身上。

一个胖团子砸下去,威力可想而知。

扶苏一声闷哼,缓缓地睁开了双眼,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胡……亥……”倒是硬生生被胡亥给砸醒了。

众人都是一愣,而徐福伸出去的手也有些犹豫,该不该收回来呢?

扶苏睁眼就对上胡亥那天真又无邪的笑容,“哥哥。”

扶苏一肚子的气又这么给憋回去了,他困倦地眨了眨眼,扭了扭脖子,挨个和徐福等人说了话,“……扶苏让父王和老师担忧了。”

不待嬴政说话,徐福已经很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道:“无事,你好好休息,只要你身体康健便好。”徐福这样宽慰人的话,实在很难感动谁,但扶苏却双眼泛着红,不自觉地顺着蹭了蹭徐福的掌心,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嬴政心头的大石落了地,脸上的弧度瞬间温柔了许多。

其实徐福来做母妃,也可以做得很好嘛。

不过显然嬴政只能将这个念头,暗自意淫一番。

扶苏已经醒来,看上去已经全然没有之前的衰弱之气了,姜游站起身来,因为腿发麻还晃了晃,“既然扶苏公子已醒,还请王上与师弟先行离去,让扶苏公子好生歇息一番。”

嬴政点了点头,残酷无情地将胡亥顺带一起打包带走。

被嬴政夹在怀中的胡亥,顿时如同被恶势力绑架了一般,扯着嗓子哇哇大叫,“哥哥啊!救命!”

转头瞥了一眼胡亥狼狈又蠢萌的模样,徐福心中又好气又好笑,秦二世怎么就变成这个模样了?他是不是得加把力气,好好教一教胡亥……起码,得先让他别老和他爹对着干啊!徐福忍不住暗暗道,秦二世之所以和父兄不合,背地里捣鼓出了阴谋杀父亲和长兄,难道是因为小时候被人当麻袋拎来拎去,戳破了他那可怜的小心肝,于是长大后就决心一定好好报复回去了?

徐福想到这里,顿时觉得自己实在想象力太过丰富。

胡亥之所以会变成那样,还是身边奸佞怂恿的成分更多吧。

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慢慢来,总能将胡亥掰正成一个好少年的!一个继承自己衣钵,整日卜卦算命的家伙,还怎么祸害秦朝?那奸佞也更别想插手进来了。如此想着,徐福忍不住抬手揉乱了胡亥的发丝。

胡亥扭了扭身子,对着嬴政的下巴打了个嗝。

嬴政强忍着把他甩出去的冲动,还是将人送到了偏殿中去安置好,这才和徐福一同离开。

二人相携走在外面长长的走道上,不远处的阶梯上站着妆容素淡的女子,她见了他们,便立即跪地低头。嬴政并未多看她一眼,只毫不避讳的,动作亲昵地与徐福一同从她面前走过。

那是郑姬,她在宫中等了许久扶苏的消息,听闻扶苏病危后,她便立即守在了外面,途中甚至还撞上了后宫中三两名姬妾,那几名女子瞧见她的时候,脸上飞速地掠过惊讶的神色,不过她们都是聪明人,都是极为懂得分寸的,所以连多问一句也没有,便直接掠过郑姬了。郑姬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尝着内心煎熬的滋味。

或许这便是她为了追求所爱,任性妄为应当尝到的苦楚……

·

扶苏的病危吓坏了宫中上上下下的人,嬴政事务要繁忙一些,不能时时到偏殿中去看他,于是徐福便常带着胡亥过去探望,看着扶苏的身体一日一日好起来,而咸阳染了病的百姓,也逐渐有所好转。咸阳城上笼罩着的死气就这样渐渐散去了,百姓们脸上再也不是那般神色麻木了,他们的脸上被另一种狂热所占据了。

他们崇拜起了徐福,认为他就是与神灵最为接近的人,走在街头巷尾,只要你稍微提起徐福这两个字,咸阳城中的百姓们,便能滔滔不绝地与你说起他来。

说他卜筮时的风采,说他祭祀时的威严,说他安抚百姓时的温柔……

直要将他夸成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才好。

徐福听闻城中消息之后,颇有些无奈,这些百姓,憎他时,便觉得所有危害都是他带来的,敬他时,便又顶礼膜拜,恨不得将他高高供起,每日都要说他一箩筐好话才肯罢休。

“救命神药本是师兄的功劳,城中百姓却是全算在我头上了。”徐福语气里透着两分愧疚。莫说是百姓了,就连上下官员,为了顺着嬴政的毛捋,也都个个开始满口夸徐福,顺带还能在国尉面前卖个面子,多好的事儿啊。

但却少有人知道,这真正出了大力气的人,还是尉缭的师兄呢。

姜游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那又何妨?师弟原本也出了大力气,这功劳应当落在师弟头上。”

姜游和尉缭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性子,徐福也很清楚,虽然世人常夸他出尘绝世,但要真论起能抛开一切尘埃,潇洒游走世间的人,只有姜游才更当得起。

姜游是真的不在乎这些功劳名利,他有钱,有名,如今心爱之人又在怀,哪里还会计较更多?倒不如拱手让这功劳发挥应有的价值,给徐福再狠狠镀上金光,那才好呢!

扶苏的身体很快便恢复了大半,姜游便日日携着郑姬在咸阳城中医治百姓了,扶苏身边只留宫中侍医便足以应付。

扶苏意识清醒过后便知晓姜游携着郑姬回了咸阳,但他却绝口不提郑姬。郑姬或许有些伤心,但她也不敢去打破当初的誓言。初时扶苏情绪还有些郁郁,胡亥瞧不出他心中的不快,笑嘻嘻地便与扶苏玩闹在了一块儿,倒是无形中将扶苏的情绪往着阳光的方向带跑了。

这些徐福和嬴政都不知晓。

嬴政忙着将姜游写下的几种不同药方分发下去,送至各个郡县,以保证百姓不受疫病所苦。

时间过得飞快,咸阳城中谁也不曾好好睡过一个囫囵觉。

忙忙碌碌地度过,再一回首,竟是到了八月下旬。天气逐渐转凉,没了炎热的气候,咸阳城中也不容易再发疫病了。百姓们省着用水,困苦地过活着,日日盼望着神灵降福,下场大雨。他们等来等去,也没能等到,但是却没谁心生怨怼,再将那位徐奉常拿出来说事儿。

不仅如此,若是有谁这样的生活实在过不下去,颇有怨怼了,反倒还会有人骂他,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怎能对徐奉常心生质疑呢?像你这般的人,说不得是要遭雷劈的!

咸阳城经此困难,倒是空前团结起来,这令嬴政高兴不已,就连朝中大臣们,也是喜笑颜开。

就是这般,才是秦人应有的气度!

随后各地接连又有喜讯传来,都是旱灾被妥善处理的消息,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

“将小榻挪到窗户边去。”徐福抬了抬下巴,手指轻点那一头。

宫人们连顿也不顿一下,立即抬了小榻过去,徐福慢吞吞地拢着身上的袍子,走到了小榻边,就这样惬意地躺下了。

宫人们对视一眼,暗暗心焦。

宫女踌躇着上前道:“徐奉常,入秋风凉,恐染上风寒啊……”

徐福回头斜睨了她一眼,宫女便立即又矮了半个头下去。徐福发现宫中的人,对他是越来越敬畏了,不仅仅是来自于嬴政的压力,还有徐福本身自带的神秘色彩,才令宫人们万万不敢怠慢于他。

有平日里与徐福还说得上话的宫女,笑盈盈地跨进殿门,对旁边的人道:“取披风来。”说着将那披风罩在了徐福的身上,既不违背徐福的意思,又顾及到了徐福的身体。

徐福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拢着披风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凉风吹拂着正合适。

不过睡着了以后,徐福就觉得浑身不大舒服了。闷热的感觉将他紧紧裹在里头,就像是被人搁在蒸屉里了一般,徐福挣扎了一下,脑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原本应该清晰的梦境就跟被谁拿了一张大黑布,统统罩了起来似的。

徐福深吸一口气,猛地坐立起来,好不容易打破了那梦境里的桎梏。

那种深深的阴郁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拖拽进去,困在里头。